小暑未近,五月便已热盛,夜里凉气久久未上。
永宁坊内的崔宅庭花繁开,散香满院,蛰伏的鸣虫叽声不断,叫得崔康时烦乱了心。
自花朝节后,他忙得身心俱疲,身上白底银丝宝相纹的软罗袍,将他身形勾勒得窄腰一握,益显清减。
立于院阶,睨向跪伏阶下的梁安,他声音寒凝,“枢密使?”
从月明楼跳窗逃走的小厮梁安,跪伏于主君身前哭禀:“回主君,奴被绑时,见一人腰间有枢密使腰牌!”
梁安是久随崔康年的小厮,有些功夫在身,自月明楼三楼纵身跃下后,仅摔折了胳膊。
枢密使专事皇帝私事,来者不善,梁安不敢只身去救主人,便夺命奔回永宁坊的宅子,打算寻向主君求救。
未料主君久等公子不得,恰寻上这位于永宁坊的宅子里来。
待梁安将今日崔康年所闯祸事急急讲过,崔康时怒一阖目,牙关咬起。
早年他奔波营生,三弟崔康年疏于他管教。
后他急需人手,派崔康年掌管一应青楼赌坊,镖局、漕运,钱庄一应事务。
是以,崔康年于这些上不得台面行当里学了好些恶习,尤以好色最甚。
说起来,崔康年变成今下这副浪荡模样,他这个长兄至少有一大半责任。
他召崔康年来京,是为细议安排运粮事宜,漕运由崔康年掌管,此事唯崔康年能办。
若非崔康年撞到枢密使手中,若非指望崔康年办事,他定让他这三弟吃尽苦头,改一改好色喜淫的性子。
尤让他担心的,是皇帝的枢密使竟寻上了崔康年!
想到若崔康年若被逼说出个一二,必会使他这几月的努力化作泡影。
痛定思痛,启眸,他冲身后沉声:“兹事体大,钟伯,你去沈相府上一趟求助!”
老管家钟裕自澜翠山庄一见枢密使之凶悍,至今心有余悸,当即一应:“诺!”
望着老管家急离的背影,崔康时负于背后的手悄攥成拳。
崔康年管着漕运,其身上牵连的事足以将上唐朝局闹个底朝天。
若知晓崔康年落到枢密使手中,有个人定比他还着急,那便是沈明仕的儿子——司农寺少卿的沈东怀。
崔康年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等不及沈相派人前来,他便带了府中一干府卫,驾车急急赶往月明楼。
……
崔康年将唇瓣咬得死死。
他是有苦难言。宋卿月所问之话,他便是死也不能透露一个。
早知会有这么一出,他该当将稻米运到盛康仓禀便走,在那烟尘荡天的仓禀呆个什么劲?
早知这小娘子有如此心机和手段,他便是睡遍全京城的花魁,也不当打她半分主意。
这满屋凶神恶煞的恶奴,个个跟狗似的,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会将他撕个粉碎。
宋卿月见他只是闭眼装死,转身面朝窗外曲江,狠戾出声:“给我将这厮的子孙根除了,使得他往后再不得祸害良家女子!”
虚张声势地命令完,她的脸便火辣辣地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