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王一剪犯了烟瘾,哪里顾得上祖宗基业。
别说是把祖传的断水分金剪都抵给了当铺。
赶在瘾头子上,让他自刨祖坟,典妻当女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这就叫“吸一口醉仙梦死,犯了瘾六亲不认。”
小玉米虽同情病患,但也知道王一剪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怜悯。
于是直奔主题,又对着王一剪问道:“抵给了哪家当铺?”
毕竟这剪刀对于陈鬼脸来说至关重要,还是得先问出正经事来。
王一剪又喝了一口药汤,续了几分活气儿。
心里又对典当断水分金剪这事,懊恼不已。不由捶足顿胸,哭着说自己对不起祖宗。
小玉米赶紧叫停,又问了一边剪子抵在哪里。
王一剪老泪纵横,吊足了一口气儿。
一边比划,一边喃喃言道:“衔蝉。”
小玉米听完,拉着陈鬼脸便向医馆外走去。
“衔蝉当铺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临走前,还不忘了叮嘱煎药的伙计,对王一剪好生照料,算是尽了医馆最后一份责任。
陈鬼脸对盘州地界不甚了解,也确实需要一人作为向导带路。而且现在时候不早,如若再耽搁一阵,当铺必会打烊。
于是陈鬼脸跟在小玉米身后,急匆匆的向着衔蝉当铺而去。
要说这“衔蝉”二字,实则特有讲究来意。
且不说二人如何在盘州城内奔波疾走,但说这衔蝉之中蕴藏的玄机奥妙。
话说这前清时期,有个词人名叫王初桐。此人文采斐然,尤擅填词。
篇幅所限,暂不说他过往故事。只说他曾撰有一文,唤作《猫乘》。
其中总结归纳了猫之分类叫法,着实令人眼界大开。
猫儿有按颜色区分。
若是通体纯黄,则唤作金丝虎、戛金钟,或叫大滴金。纯白色的叫宵飞练。纯黑色叫乌云豹。花斑的叫吼彩霞、滚地锦,也有叫雪地金钱。
要是按官职名称分。
则有小山君、鸣玉侯、锦带君、铁衣将军、魏麈郎、金眼都尉等。
还有佛心道骨之人,按仙佛的名号命名。
便有了雪警仙官、丹霞子、鼾灯佛、玉佛奴等称呼。
最有一类,是按习性署名。于是乌圆、狸奴、玉面狸、衔蝉、鼠将等叫法,都在其列。
说来也巧,王一剪口中,那当铺的名字,就是“衔蝉。”
陈鬼脸早年混迹迎圣城时,就是个“脑仁子受潮,憋了一腔子坏水儿”的主,幸而得了竹剑真人点化,这才收了几分痞气。
可他脑子里的机敏活泛,并未褪去半分。
只是听了“衔蝉”二字,心底就有了一股不祥预感,暗道:“这不就是猫的称呼吗?莫不是这家当铺,会和黑猫八爷有关系?”
心里有了这个念想,便是思来想去,难以安生。
既怕带着小玉米前去,会有危险。又怕没了她的带路,错过了时辰。
真是万般纠结在心间,实在是憋得没辙,于是对着小玉米问道:“你可知道衔蝉当铺的掌柜是谁?”
小玉米走得急了,猛然间听了陈鬼脸一问,还以为他心有怯意。
于是一拍小胸脯,说道:“管他是谁,整个盘州城,我就知道我师父的名号最响了。续哥哥不要怕,有我们医馆给你撑腰。”
陈鬼倒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还是被小玉米的言语,惹得心里暖意十足。
“小爷倒是没怕过。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掌柜,能起得出如此风雅的名号。”
“嘿嘿,不要关心那个啦,我只关心续哥哥的祖传手艺,等我帮你寻得断水分金剪,你可一定要把这门手艺传给我呀。”
陈鬼脸听得尴尬一笑,饶是他巧舌如簧,一张嘴里跑马车,两片唇上碰刀镬。面对单纯的小玉米,还真就不知道如何搭话,接下这茬。
正思量推脱说辞之时,恰瞧见不远处的一个铺子正在关板。
所谓关板,就是明清时候的沿街商铺,因为没有拉门,也没有链锁,所以打烊的时候,只得取出几块预制的竖长木板。
在其间打磨出暗榫暗卯,用时直接扣在一起遮挡门面。
此番做法,便被叫做关板。
故而有出山海关北上的行商脚客,赚了钱倒好说。如果没赚钱,就会说自己“赔掉了关板儿。”
言外之意就是说,连关门打烊用的木板子都赔没了。借此形容生意惨淡,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后来随着口口相传,兼之方言差异。这句话逐渐演化成了“赔掉了棺材板儿”,也叫“赔掉了棺材本儿。”
这种说法,一直沿用至今。
书归正传。
且说陈鬼脸瞧见的那个关板打烊的铺子,不是别个,正是那衔蝉当铺。
小玉米摸了一把额上的香汗,呼呼喘息说:“终于到了,就是这里。”
陈鬼脸见状,连忙几步上前,按住了关板伙计的肩头。
“小兄弟,日头老高照屁股,关这么早的铺子作甚?”
那伙计被陈鬼脸一说,有点蒙了,竟是不自信的抬头看了看天色。
那真是:“晚霞如火烧,万户点灯时。”
怎就到了这小子嘴里,就成了日头照屁股?
于是不悦道:“打烊了,如若典当则个,还请明日再来。”
说着,手里也不停歇,又“咣咣咣”的扣上了几个板子。
陈鬼脸知道王一剪做个是个死当。今日前来还不知能否典出,如若再拖到明日,那真就是“账房着大火,死活抵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