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翁一共扣了二十七个头,他最后一次跪下的时候,双手向前平伸,脑袋一点点的贴近地面,然后是胸口。
除了屁股以外,他几乎是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
“长生,他到底在做什么?”
严建设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走到我面前用尽可能小的声音问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严建设选的时机还不错,刚才那种情况下,是万万不能说话的,现在礼成,就无关大雅了。
“这是祭天礼,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才能用的祭天礼。”
“特定的场合……是什么?”
我看了严建设一眼:“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青龙台吧?”
“啊?那不是……”
“就是那个,这一切都说得通。”我上前把老阿翁给搀扶起来,发现他整个人都好像变得苍老了许多,老泪纵横。
“阿翁,这种时候不应该难过,毕竟你们这一支血脉延续下来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拍了拍老阿翁的肩膀。
老阿翁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你怎么知道……”
“您就不用瞒我了,这祭天礼除非是被选定的人,其他人做不得,只有你们这些人亲自来做,才能完成它。”我把老阿翁扶到大树下,让他坐下来休息。
老阿翁擦干脸上的泪水,身体不停的抽搐:“两千年了,我们几家人世世代代坚守的东西,当真已经完成了吗?你告诉我,我完成了吗?我没有在我这一辈愧对先祖,没有让他们的使命,他们一辈子所坚守的东西,在这里断绝!”
“没有,您完成的很好。”我安慰着老阿翁,等他稍稍平复了情绪,才接着问道,“阿翁,你们这些人,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吗?”
“我这一辈的,都死光了。”老阿翁斜靠在树上,晃着脑袋,“既然你都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后生,你应该知道,有些老家族,自祖上开始分支。”
“这个我知道,某一个祖辈有了名声,显赫的地位以后,就开始建立家族,建立族谱,他的儿子们,就是分支的开始。如果有三个儿子,那这个家族一开始就会被分为三支,此后无论家族怎么繁衍,孙子辈有多少,重孙子又有多少,但是这个分支是不会变的。一支的子孙,始终都是会带着一支的名号。”
“是啊。”老阿翁叹道,“我们这个家族就是这样,一支的人就是主家,能掌管家族祖上传下来的所有秘密,二支三支四支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些秘密。我们家族无论繁衍多少代,又有多少人,但是从祖上来讲,都是本家,族谱无论记载的多厚,也会写上这些小辈的名字。”
我静静的听老阿翁讲述,严建设点好一只烟递了过来。
老阿翁抽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可能在祖上,一支的人是会被人尊敬的,那个时候门风很严,无论家族怎么繁衍,二支三支四支的人又出了多少大官、富贵,但是一支的人就是家主,不论国法,家主可以掌控整个家族每一个人的一切。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主家的人,是风光的。可是到了我一辈……”
老阿翁擦了擦眼角:“后生,用你们的话说,这大概叫思想开放吧?家族,我们家族的人接受了这些思想,渐渐的,莫说有了地位的旁系的人,就算是普通的旁系族人,也已经不听我们的话了。”
“等等。”严建设突然插嘴,“阿翁,我读的书不多,您不要怪我,我想问问,就算是一支的家主,也不可能每一代只生一个儿子吧?你们说一支的人都是家主,时间长了,这种关系不会乱掉吗?”
老阿翁抬眼看了看严建设:“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白云寺吗?我们一支、主家的人之所以在两千年来能够服众,就是因为白云寺。因为只要是我们一支出生的孩子,祖祖辈辈都要留在壶关这里,而且家里的男丁,从来都不能超过三十个。除此以外多生出来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要被送到白云寺,我们这些人老了,家里的人老了,要退休了,也会住到白云寺去。”
虽然只是一支的人,但是两千年的时间,一个主家只保留三十个人,算是非常少的。
老阿翁说的话带给严建设非常大的震撼:“这,这么说那个白云寺里面的僧人,都是你们家的人?”
老阿翁点点头。
我倒是没有太大的震动,其实从老阿翁一开始行祭天礼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人有资格行祭天礼?只有跟这壶关的秘密关系最大的人才行!
而且他的行礼的方位,正对着紫团山山麓处的‘土山’,那里埋的都是僧人,按理说僧人跟老阿翁没有任何的关系,或者说,他们跟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因为从他们入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死魂,被封在土丘里面不得外出的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