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早,陆陵与夏依依拜别唐青,决然离去。家丁将皮袄准备妥当,交与陆陵收下。兄弟匆匆一见,又是天涯飘零,唐青府门送别,有些难舍。
唐青柠难受至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盛不下眼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而下,唐青柠泣不成声。心心念念之人,终是相见。只是一日相欢,数年来的闻见叙说罢,便又要天涯海角,多少让人难以接受。念及相聚之日,遥遥无期,唐青柠更显难过。
先前牵念万千,早已化作笛音,日日吹奏。今日情思随陆陵离去复起,更显伤感。唐青柠自腰间取了长笛,一时低沉吹奏,万千思绪灌入其中。笛声飘远,只听得在场送别诸人心头难受,惹人泪眼。
陆陵与夏依依骑马,自听雨街飞快离去。听雨街昨日一街的海棠落花,而今被碾作尘泥。寒风呼啸,吹落些许新的落花,覆盖在尘泥之上。陆陵与夏依依,踏花而过,不多时便转过听雨街街头。
岁岁一跃,跳上了唐府院墙。它毛色雪白,与白墙融为一体。岁岁静静地在院墙上站立,吹着刺骨的寒风,嘴里衔着另一封信笺,眼睛凝视着陆陵与夏依依骑马离开。信笺的面封写有“少橙亲启”四字。岁岁眼神深邃,似有心事一般。
直至陆陵身影不见,岁岁这才转头。它沿着院墙飞快奔走,健步如飞。及至拐角,它又是一跃,跳下了唐府院墙。离开了唐府,它沿着听雨街,一路小跑,海棠花飘落在它头顶,它径直向东而去。
西城北市的沁园茶庄里热闹非凡。作为西城最大的茶庄,中土西域商贩,多有来往,买卖不断。茶庄主人,喜茶水待客。茶庄中设二十四张茶座。每张茶座皆设一套茶具,一座炉火,四把椅子。若要品茶者,可自行选位入座,烧开茶水,冲泡茶叶。
世间茶有六类,红茶、绿茶、青茶、黄茶、黑茶、白茶。沁园茶庄中,此六类茶叶皆是齐备。二十四张茶座,按六类茶均分,每四张茶座只喝一类茶。茶庄酉时开业,喝茶时柜台登记排号。排得号牌,便可入座品茶。二十四张茶座均配有一名伙计,这二十四名伙计,司取茶、送水、收拾之职。
茶庄之茶,皆为上品。茶庄主人有一身相茶之术,世间茶品,他只需伸手一抓,细细一闻一看,便知茶品来源何处,采收何时,以何种之法制成,又存茶多久。此相茶之术,神乎其神,无人能及。纵茶圣陆羽在世,也未必有此能耐。沁园茶庄收茶,也甚是挑剔,其买茶中土各地,非好茶不收。茶庄主人,遇得好茶,纵是抛掷千金,也是不惜。
茶庄主人,西城鲜有人知其来历。其已近耄耋之年,发须皆白,一身灰袍,面容消瘦,常饮茶于茶庄之中,招待来往客商。其无名无姓,人称碗茶老人。他一生痴恋茶道,传闻三岁起,便开始饮茶,常年更是滴酒不沾,只与茶水相伴。碗茶老人穷尽半生,游历中土西域,跋山涉水,寻访茶品。世间茶品,有名无名,新茶旧茶,皆被他品尽。茶品滋味若何,成茶何时,采摘何处,皆被他记于心中。那一身神乎其神的相茶之术,由此而来。
茶庄里热热闹闹,二十四桌茶桌,已近满座。各桌茶水沸腾,白烟升腾,品茶者,大多缄口,只是端起茶杯,闻香识品,而后茶盏凑嘴,细细品茶。世间茶只六色,然茶味颇多。有甘甜润滑者,有青涩清香者,有甜香爽滑者。不同茶品,味道不同。即使同种茶品,因采摘先后时间不同,味道也略有差异。茶之味,天时、地利、土壤、晨光、雨露,皆有影响。故而,世间茶品繁多,茶庄也随之繁盛。
茶庄内,茶香四溢。有一账房先生守于柜台,查点账目,配给茶叶。茶庄内伙计奔走繁忙,送茶送水。账房旁侧厢房内,香炉轻燃,青烟袅袅,两名老翁正在品茶对弈。一人灰袍,一人白袍。棋局正酣,打劫相杀,风云变换。对弈中盘,二人尚未分出胜负。
陆陵与夏依依进了茶庄,见柜台账房先生低头算账。陆陵上前,低声询问:“兄台,在下陆陵。有一事相询。”
那账房先生埋头算账,也不搭话。
陆陵再次问询:“兄台,在下陆陵。有一事相询。”
账房先生默不作声,还是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