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叶离记得那把剑。
她见过它,在凛冽寒风之中,在卫晟云归来之日。那时,情况不是现今这样的。
上一世她抽出来自刎的时候,全然不顾那是什么剑,此时此刻,却是看清了。那剑是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前生卫晟云一直没有叛变,是卫越辰手下最厉害的将军,战神二字名扬千里,在一场战役结束凯旋而归以后,卫越辰赐给了他这把剑,是无上的殊荣。
世代相传,是自祖皇帝推翻昏君起义之时,所用的那把剑。
那时候,华佳琪嫁给了他,凌太妃也已病逝,卫晟云中了情蛊,而且未曾去过徐州城。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甚至挥动长剑的人也不对,但那个感觉对了。袁叶离眼神死死地锁在剑刃上,那由宫中匠人亲手雕刻的花纹,华丽却又简洁利落,仿佛叙述了卫家多年走来,以名利权位书写的一部史书。
狡兔死,走狗烹,君臣内斗,兄弟相残。
在皇宫里,这样的事,从来只多,而不会少。
上一世荣耀加身,为卫越辰歼灭所有来敌,这一世那把本在他手中的长剑指向他的眉心,只要卫越辰一剑,卫晟云就必死无疑。那被封战神名号的人坐在墙角,另一人挥剑指向他。皇帝的头发散了,更显得狼狈如同闯入这宫殿中的刺杀者。
袁叶离站在殿后,珠帘落在她的发上,然后顺着如云乌发滑落到旁边,她站在暗处,他们没有看见她。卫晟云虽然是坐着的,可他朝服依然整洁好像他只是坐在家中后院,而卫越辰怒发冲冠目眦尽裂仿佛要复仇的人是他。
卫晟云在赌。
他没有动,脸上神情凝固像冰。两人同是军人出身,七皇子可以算是被丢过来的,三皇子却是因母妃出身将军世家,所以被送来培养。同样姓卫
,两人往上爬的理由天差地别。
抱歉,阿离,我保护不了你和你的家人,可能这一世我们都走错了棋。卫晟云苦笑,卫越辰遮住了光明因此阴影落在他脸上,只显得这个笑越发讽刺而悲伤。
“仅仅只是为了她?”卫越辰觉得不可置信。
卫晟云不闪避视线:“是。”
皇帝拿剑的手在抖,这个翩翩的白衣公子,在拿起剑以后,和卫晟云在战场上杀敌的模样并无什么不同。他冷笑一声,声音是沙哑而粗糙的:“她的父亲,罪无可恕。”
“你是皇帝,罪名如何还不是由你定。”卫晟云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讽刺:“仅仅凭李家女儿一人之名,你就要治他的罪?”
李家女儿。
在卫晟云看来其他女人没有分别,他唯一在意的是袁叶离,而那个所谓宠冠六宫的女子,在他眼中的身份只是宰相李琦之女,顶多在其后,要加一句‘为妃’。女子从未踏入朝堂,即使在后宫呼风唤雨,在真正有权力的人眼中,还不如那女子的一个姓氏,他们只会用官位来衡量她在自己眼中的一切。
除了袁叶离……她之于卫晟云,大约就像从前的华佳怡之于卫越辰。
一颦一笑,就是一生。卫晟云不禁露出微笑,如果能够因此而死,或许是件好事,他只是希望袁叶离千万不要来陪他。在世间好好再活几十年,替他看尽这人间的风花雪月,最好忘记了他这个人,能够像从前一样笑,能够像她初初见她时那样。他带给了她太多的不幸,她已经很累了。
一把尚方宝剑指过来,卫晟云已经想好了最糟糕的结局。
重生一回他们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曾说过此志不渝的爱情。但是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没有人在前头挡着,她要怎么办。所
以卫晟云,只是在等,等卫越辰坚持不住了的那一刻。
他语气淡然,仿佛尚方宝剑指着的人不是他自己,甚至带着几分轻佻:“不知皇兄可会留给我一点时间,给自己写一封遗书?”卫晟云笑:“若有晟王的亲笔证明,怀疑皇兄的人也会少了许多。”
卫越辰几乎当真要因动怒而斩了他了:“你!”
卫晟云武功远远在卫越辰之上,又怎会因一把宝剑而受制于人?只不过是入宫不能带兵器,手中仅有一把短剑,且又顾忌皇权,所以落得如此境地罢了。他擦掉嘴角滑落的血,今日他穿了一袭深色的袍子,即使染血也不至于太夸张,这样收拾的人就可以轻松一些,也不必因为看到重重血迹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