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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读评:岁序更替,灯火葳蕤(2 / 2)

“小说中的物质空间就是人物角色存在、交互与活动的实体空间,也是创作虚构世界的物理根基;心理空间则是人物角色的内心世界,即精神空间”。[吴琼.刘心武小说的空间叙事艺术探析[J].中国民族博览,2024,(7):20-22.]作者用清新淡雅的笔调描绘了一个亲切的乡土世界,梅江之水养育了这一方人。书中的有财、有玉与捡狗都曾靠这水而谋生,于渔民而言是衣食之源,于农民而言是生命之泉。梅江、河村、蓼溪、黄石镇、白鹭镇皆是百姓们的活动场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出生、长大、走工、结婚、生子、死亡,他们用一生写下自己的诗行。灯花受裹脚影响,自出嫁后只在河村上活动,并未去过远方,但她的亲辈走东闯西替她见过不少风景。作者虽以灯花为主体,但并不只借灯花的视野展现曾经人民的生活状态,他通过有财几兄弟的经历刻画了不同职业的生活状态,彰显了不同时境下百姓的抉择。而在描述捡狗两代时,通过显示他们的生存状态来体现时间的变迁:建国前捡狗的东躲西藏,建国后捡狗的建房梦,集体生活状态下农民们挣工分的乐趣,开放时期蒜头的自谋生业。因而小说中物质空间的展开并不仅仅是同一时境下的横向跨越,更有历史的纵向延伸。

人物的生活轨迹在河村、蓼溪、黄石等地皆有出现,然而物质空间也存在一个核心空间——河村里灯花的家,作者以其为原点,并向四周辐射,进而覆盖出更广阔的空间。在有财成婚前,他总是赤条条一个人,走船的日子更多是生活的催促,然有了家庭之后,有财总是记挂着家里,此时他的心中有一个定点——建一座青砖房。而捡狗在逃“抓壮丁”的年代依然记挂着家里,孙辈的出生、家族人员的繁茂、集体劳动时期全村的庆功宴、客商的寄住都在灯花的家里发生,这个原点空间是小说空间叙事的中心,呈现发散式结构。小说虽然只是描述梅江这一片土地,但若没有一个定点空间,在描绘其他的场景空间,会有种游离感。因而作者通过其他人物的生活空间来展现时代面貌时,读者并不会觉得游离了主线人物的发展,缘于有玉两兄弟、捡狗书声二人、蒜头孙辈等人的生存状态也与灯花息息相关,这是灯花生命中重要的亲人。作者描述他们的生活空间,也是间接地描写灯花的生活空间。

小说将“土屋”作为小说空间叙事营构的核心,并以此为基础展开对人物角色的微观意识的传递与表述。中国的乡土情结浓厚,我们的祖辈从土地中走来,年老时也总念叨着落叶归根。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在自己的家乡建一栋漂亮的房子都是极有面子的事。盖一栋青砖房是有财就许下的愿景,青砖房言喻着给妻儿带来的荣耀,结果他将那块青砖交给了灯花,捡狗接过责任却受形势所迫,只能建造一栋简单的土屋,即便如此这栋土屋依然承载着一家人对未来的期许。同时物质空间也受时间的影响,梅江边的百姓一直在努力地生活。在建国前他们更多地是想生存,而建国后他们的处境才慢慢好起来,会有更高的追求。世事推移,不变的是人们对生活的热情。作者通过描述有财一家三代人的生活状态,传达出普通人对生活质量的追求,那是大家一起拧成一股绳的力量。

相对于具有实体的物质空间,心理空间更具有隐喻性。而小说里人物的心理空间,其实就是社会外在意识形态与生存空间在其内心的投射。[吴琼.刘心武小说的空间叙事艺术探析[J].中国民族博览,2024,(7):20-22.]在《长河之灯》中,作者所构筑的人物心理空间呈现出较强的“豁达”特征。灯花面对有银的“见死不救”并未一味怨恨,有玉在猪肉事件败露后也并未过多埋怨,捡狗更是不计前嫌救出小婶婶,灯花一家面对宿敌远仁也不曾落井下石。在有财、灯花、捡狗、蒜头的身上,都可以看到他们对生活的满足与不屈的生命历程,面对生活的刁难,并不会就此自怨自艾,有一个很强的适应环境甚至改造环境的能力。灯花在丈夫离世后挑起生活的重担,但并不会将命苦挂在嘴边,事实上能撑起一个家庭的人也不能是苦大仇深的人,也正是她的心胸辽阔,所教养的后代都保有一颗良善之心。捡狗在抓壮丁年代能够巧妙地躲避,在安定时期又有着不服输的定力,在开放时期甚至教导儿子适应,年老时依然精神矍铄。其实对于过去的岁月,我们听到最多的是他们生活的苦难及其吃苦耐苦精神,这些现象总是笼统地归于封建社会的剥削与动荡时期的压迫。当面对一些描述过去苦难岁月的作品时,我们总是望而止步,不是很想体验书中人物郁结的心理。然而《长河之灯》写一群小人物的悲欢,这些人物也不是主流意义上的农民,不像白嘉轩黑娃一般自带豪侠之气,身负传奇色彩,也不像孙少安父子俩的苦难史诗。小说聚焦于那些一辈子平凡、甚至带有灰色色彩的人,例如有银、远仁。小说对于苦难是一种淡然的态度,并不热衷于揭露百姓的苦难,去宣扬这种苦难精神,而是注入更为温柔甚至有些软弱的力量,没有添加那些轰烈悲壮的元素。

物质空间的核心是土屋,灯花自然是土屋的中心。而为家族、历史注入温柔力量的是灯花,因而心理空间的核心是灯花。她是血脉长河中最初的那滴水,是多年来家族的寄托,灯花不仅代表着千万个如她一般坚韧的女性,在乡土气息流逝的当下,她更是无数人所追忆而又抓不住的旧影,她已经是中国乡土文化的一部分。千百年来中国乡村出现了一代又一代的大地之母,在时光淘洗之后她们渐渐消失,而我们对于这类人的关注甚少甚微,往往会忽视她们在家族史乃至民族史上的贡献。是啊,这样博大而温柔的力量不知带给多少家庭以生的希望,也不知在多少个日夜默默地推动文明的进步。因而捡狗在灯花逝世后,依然回到曾经的土屋,亲切地唤一声“姆妈”,他与他的儿孙继承了她的良善。而中国大地上又有多少如他们一般的家庭,就如灯花的后辈一般记录先辈们的故事,承续优良的品质,在开拓更为灿烂的明天。

三、永动的时空:现代文明下的个体对过往岁月的诗意追寻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总是陷入一个虚无的状态。或许是时间过得太快,又或者是当下生活的诸多不顺,以至于我们总是留恋于从前的人与事。作为00后的青年人,我们见证过老街旧巷的美好,也感慨着日新月异的繁华,我们能够清晰地感知两个时代的碰撞。从农村到城市,再由城市到都市,在互联网还不甚发达的年代,我们也曾在麦秸地里嬉笑玩闹,感受着最淳朴的乡土气息。然而记忆中的田地早已荒芜,老式的土房早已变成粉刷一新的红砖房,而村子里的老人也都渐渐逝去,象征着旧日的余晖已经悄然退场。遗憾的是那些过往的故事无人记录、无人知晓,曾经的建筑已是断壁残垣,或许多年后连这点痕迹也会被消除。

而现代文明的发展速度超乎我们的想象,不再是像改革开放之初那般人推着时代前进,大多数时候我们是被时代裹挟着的,被催促着往前走。时间太快难以捕捉,以至于我们忽略了曾经珍视的东西。因而看完《长河之灯》后,我很庆幸有这么一本书记录了一个家族的历史发展,将那些曾经的人与事以纸质的形式保存,同时作者也想借这本书告诉我们不要忽略了我们的来时路——先祖的开拓史。现代青年人的生存空间的确比先辈们好得太多,然而精神上的压力也让许多人骤然崩溃。《长河之灯》里以灯花为核心的心理空间并不只是延续到其子孙后代,抑或者是祝独依等人的身上,这个温柔抚慰的空间已然绵延至读者的身上。人类的历史都有相通之处,透过灯花我们也可以窥见自己爷奶一辈人的生命轨迹,他们也像灯花一家努力地活着、好好地活着,也许并不像白鹿原上的村民那般悲壮热烈,可能也不似福贵一般悲鸣可叹,就是顺时而为、逆时自愈。

“一盏油灯在梅江边的土屋里古怪地燃烧,有时油灯结起了硕大的灯花。灯花百结,亮了又暗。灯花开,有客来。灯花一边刮着苎麻,一边观赏屋场上的鸟兽争斗。灯花坐在天井边,像一尊雕塑”。作者将人物的情绪炼化在诗化的语言中,而文字给予读者潺潺溪流般的宁静,不似北方的粗莽辽阔,也不似吴地的暗淡忧伤。作者笔下的生命意识,不是昂扬激越,亦不是悲怆哀鸣,他淡淡地诉说一个家族的命运,慢慢道来历史的源流。作者也很巧妙地将自己的情绪、历史发展的走向暗含在环境的描写中,其笔下的梅江世界是缓慢诗意的,不喧嚣吵闹不热烈奔放,它总是能够包容世间的不如意,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从上世纪二十年代至今,梅江边的人家面对时局总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不会过分忧虑前方的道路,也不传颂苦难的力量,他们将苦难溶解在生活中,总是怀揣着一份期许展望明天。书中的底层人物多是农民,但作者不愿以传统的方式写农民,而是写其精神品格的可爱,写他们“点豆播种”的快乐,写他们“起早摸黑争大队第一”的和谐。作者饱含人文关怀的情绪写作,他笔下的人物并没有让人特别憎恶的,不着调的有银晚年时期总是孤独地攀爬到树上,投机倒把的远仁也几次入狱,就连这些灰色人物的结局都能引起读者的同情,在时光的侵蚀中读者也慢慢放下心中的“仇恨”,以豁达的态度去对待。书中或者是现实中的种种不顺也在文字中得到释放,诗意的乡土世界、诗化的语言、诗性般的人物一遍又一遍抚慰读者心中的裂痕。

《长河之灯》所建构的乡土世界及其人物是诗意的,它的题材更具有诗性。我们大多数人都曾受过长辈们的照拂,然而这类人的故事鲜有人知,世界总是属于年轻一代,在中国乡村社会中,我们总是能看到年迈的老人孤独地守着家门,走上前去偶尔会听见他们碎碎念从前的事。作者在后记中提到“父亲拿起笔在孙辈的作业本上写下回忆录”,网友在平台上分享“自己在某个下午用笔记录曾祖母的一生”。这种记录让人不禁想起祭文或碑文,但受文体限制,短小的文字也不足以说尽他们的一生。中国乡土叙事文学大多聚焦于典型的农民,热衷于讲述他们的家族辉煌或败落史,而往往忽略一群话语权微小且平凡的农民,而《长河之灯》弥补了一点空白。作者通过有意识地操控时间,依托真实存在过的空间,创造了一个永动的时空:从前的种种过往,失去话语权的农民皆被写进书中,化成了文字,在纸上永恒。时空不可逆转,而纸张文字不可磨灭,不会随着记忆而模糊,也不会被记忆篡改,昨日的种种每天都在书中上演,逝去的时空就在你的书页中翻动,宏大的历史自此成了诗行。

读者透过这个永动的时空,其中所蕴含的坚韧温柔的生命意识给予人莫大的感动。现代社会固然带来精神压力,但也赋予我们更为方便的生活,在感慨自身之余,我们从书中追寻的是生生不息,青年人的阅历实在是甚少,有时会过于放大自己的情绪,因而总是感慨时运不济。但当我们跳脱出自身存在的时空,在体验一番灯花的人生后,我们感慨时间的无垠,它会冲淡人世间所有的怒与喜,时空的广袤让我们忘却现实社会的不顺,在看到书中角色面对生活的刁难依然继续向前时,那种不服输的倔强冲破了时空的禁锢,感染着万千读者的心。我们不会忘记来时路的艰难,更不会忘记人类先祖的垦荒,从心底深处接受这份蓬勃的生命意识,任由它野蛮生长。

《长河之灯》是“全景临摹”下的个体生命化书写,以大时代为背景,但将小人物的生死哀乐贯穿其中。不只是写一个家族的命运,亦关涉到中国一个多世纪以来的沧桑巨变,借由人物命运的转折,折射出中华民族在历史中的淬火重生。将百姓乃至民族的生生不息炼化在永动的时空中,而这份生命意识是永远不死不灭的。而我们始终相信,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历史变革中的温情、蓬勃的生命意识,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依然能够长存在无垠的时空中,给予这片中华大地上的儿女温暖与慰藉。(白灵)

[夏惠慧,张建安.诗性叙事与诗意世界的建构——评王跃文长篇小说《家山》[J].当代作家评论,2023,(4):111-116.]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