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季波还不以为意,只是忙着考校五郎功课,可随着叶霓与陈家阿公的争论越发火热,他也渐渐停了考校功课的心思。
“季先生也很惊讶罢?”
清癯的汉子身后站了一个年轻儿郎,正是陈家的二郎。
季波抿着唇不语。
陈二郎不管他,自顾自道:“真是多亏了三娘,不然我家今年年关只怕还要揭不开锅。”
“陈氏木行单子恁多,如何会揭不开锅?”
不是季波夸张,而是陈氏木行的生意那是肉眼可见的好,家中儿郎虽多,可就是将胳膊抡飞了,手里的单子都做不完,陈家阿公更是有意多招几个徒弟。
这样的好生意还言说自家可能揭不开锅,若不是季波知晓陈二郎是个老实的,不然都以为他在阴阳别家生意惨淡了。
谁知陈二郎却摇头,“依先生之见,我家有多少单子?”
这还真是季波的知识盲区了,他简单估算了一番,道:“想来不下百数。”
陈二郎苦笑,言说若果真如此就好了。
“年关将至,托仓河村的福,如今也有好些商贾会来石头城落脚,可如今家中的单子,也仅仅十数件罢了。”
“十数件?”季波诧异,甚至怀疑对方再与自己开玩笑。
陈二郎神情严肃,指着院子中的门徒,“他们在做的,是赵家村的水车木脚。”
又指着浆洗的那一群兄弟,道:“那些,亦是为造水车准备的。”
“那些呢?”季波问闷头锯木头的人。
陈二郎淡淡一笑。
季波不可置信,问其他都是甚单子。
“为商贾做些牛车马车的部件,这样也算得大单子,多的是修修补补的活计。”
造牛车马车驴车尚且算大单子?季波不可置信。
陈二郎却很淡定,言说若是谁家迎亲嫁娶,那便是一年中数得上名号的好日子,家中一众便能填饱肚皮,可石头城人数寥寥,哪里月月都有人嫁娶呢?
“何况农户人家,谁家没个手艺人?乡野间无恁多讲究,物什破了修修就是,长此以往,我等不过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季波震撼。
石头城与仓河村尚且算得上周遭的富庶一带,他不敢想,再往柳家庄那样的荒山野岭,又是何等穷困光景。
陈二郎道:“因此多亏了三娘,我们一家老小才有今日。”
其实去年年关时他们阿娘来了场急病,多亏了接到叶家的单子,挣了不少银钱,又舍得请医官抓药,这才把人保住了。
季波沉默,此前他还怨恨陈家阿公小气,现在看来,自己嘴了人家的恩人,确乎是自己的不对。
如今想来,若换做他是陈家阿公,友人对自己的恩人不敬,只怕就不会是冷淡不理会了,依照他的做派,高低是要挥笔痛斥,将人骂个狗血淋头方才罢休。
不会季波不知晓的是,不管是陈家阿公,又或者是其余的人,他们之所以没有为难他,不过也是看在叶霓的面子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