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是不是该缓缓?两浙十二间铺面都在收货,库房里的蚕丝比起往年已经多了五成,要是再多”
李明珠微微摇头:“价钱不涨太多,就继续收。”
每年夏秋,总是丝织生意最忙碌的时候,新的蚕丝要收上来,旧的货得出出去,偌大的苏州城,几乎家家都有绣娘,到了这个季节总是满城的机杼声。
而这个时候,除了自家需要织衣缝补,丝织商贾们也总会雇佣绣娘们将蚕丝纺织成布,运往各地销售,而在苏州城内,只有三家大商有资格做更大的生意。
辽人的朝贡。
说是朝贡,其实更像是以前弱小如今强大的辽国用这种名义来敲诈勒索,辽国手工业不发达,但需要大量丝织品,而大魏需要和平,每年过了年中,总有大批的织物需要送到京城,然后几经辗转运到辽人手里。
这样的生意,一家肯定是吃不下的,长久以来苏州的丝织品朝贡生意向来由三家大商瓜分,想要吃多一点,另外两家的碗自然就要空一些。
没人知道李明珠想做什么,哪怕宋掌柜也在为眼前少女或有或无的布局而感到困惑。
话题很快跳了过去,便变成了东家一边盘账一边和掌柜聊些生意上的事,等到账盘得差不多了,闲谈自然也就越发轻松了点,宋掌柜端起茶杯,不知怎的说到了那间小小的书院。
他的小儿子是在里面读书的。
“明儿以前总爱胡闹,最近倒是好学了不少,现在散了学回家也会看书了,都是多亏了姑爷。”
这话有几分真心暂且不论,至少是这一个月来寥寥几次有人在李明珠面前提起“姑爷”这个称呼,恍惚了片刻,她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相公,那个住在偏远小楼里的男人。
她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原本处理生意和盘账时的平静淡定变成少女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也就只能含蓄的笑笑。
然后宋掌柜便讲到了最近那间小小书院的传闻。
“按理说姑爷是先生,该如何教习,我等是不好说的,不过小孩子爱听故事,姑爷又宠溺他们,旁征博引虽是正道,但还是该以学识为重”
作为家长,说这种带着隐蔽含义的话是怎么也不过分的,李明珠也只能点头称是,等到又闲聊一阵后,才告辞离开。
等到上了马车发了许久的呆,青石砌成的街面已经走过了四条,她才回过神来。
“他最近在做什么?”
问的是自己贴身丫鬟,也就不用像在外人面前那样装样子,丫鬟想了想,倒是没有理解错自家小姐问的那个他是谁:
“听府上的人说,很老实呢,平日除了去书院都呆在小楼里,前几天有人瞥见那边起了烟还以为走了水,过去问了才知道是他们自己在小楼开了火,还拉着那家仆问什么时候发月钱问了好久”
李明珠无声地笑笑,沉默下来。
看来确实是个很老实木讷的人,那天在府上能对答如流已经是用尽全力了,自己这些天来逃一样的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理会关于他的事,他也就安安静静地生活在那栋小楼里,如果不是身边人偶尔的提醒,她有时甚至会忘掉自己已经成婚了。
一开始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这样拿着婚书上门会不会有些居心不良,担心自己一时冲动同意了入赘,后面会多出来许许多多麻烦的事情,也担心会坏了自己的名声,李府的名声但如今看来这样的担心是有点多余了。
她到现在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名义上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如今突然在旁人嘴里听见他的消息,本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关于书院里故事的事情,也许能打开些局面起码能让两人像朋友一样相处,又觉得还是算了。
想到那身打了补丁的儒袍,想到那张清秀的脸,想到自己在正厅在祖母的面前大声说要嫁给他,而那时的自己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她的脸就慢慢变红起来。
但随即又变得有些黯然,她自然是不想嫁一个呆板木讷的书生,但也不想自己名义上的相公,去做了先生,还要用这种小手段去取悦学生。
固然学生学起来会上心一些,但也少了做先生的威严,还是会落人口舌的。
但仔细想想,这样的事情,不是该自己去说的,也许他有自己的考量也说不定,若是想借这个话题去和他第一次聊天,想必之后都不会再有什么平和的氛围了。
毕竟他本身就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学问一般,见识也一般,现在看来,脾气是不错的,也就只能用这种法子去接手书院,不给旁人添麻烦,住在那栋小楼里,过着自己的生活。
也许过几年会好一些吧,她这么想。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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