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傍晚的天褪去燥热,有了丝凉意时,褒可青一行人到达了渤州州界处,打算在前方的破庙里先过一夜。
刚踏进破庙,余光瞥见身旁之人停住了脚步,褒可青也随之抬头,却见破庙内悬挂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感觉到抓着自己手掌的力道加重,裴涅低声唤道:“墨竹”。
“喏”,应答声响起的下一刻,一个黑色身影自身旁飞了过去,“嗖!”的一声,白色布条应声而断。
墨竹伸出一手将女子半揽在怀中,察觉此女身上毫无内力,且脖颈间的勒痕清晰明显。
褒可青疾走几步,蹲身探向白衣女子的手腕处,那处脉搏微弱,但尚在跳动。
缓缓放下心,抬眸看向墨竹,点了点头,墨竹会意,将女子放平至地上,消失在原地。
这个时代,讲究“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不可逾矩。
褒可青伸出右手拇指摁向女子的人中,左手摁向女子的虎口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几息之后,女子张嘴喘了一口气,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世界,随即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为什么还活着。
“是遇到了什么事?”女子温和的嗓音自身旁传来,随即伸手将她扶起坐于地上。
玉芙转眸看向女子,只见身旁的女子身着青色长裙,相貌平平无奇,一双明亮的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
玉芙低眸,默默摇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救得了自己,也救不了小姐,既然小姐打算自杀,那自己便先行一步,在地府等着小姐,以免她寂寞。
“发生了何事?”如此年轻的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让她自寻短见。
玉芙抬眸,接收到眼前之人的真挚,泪水又开始滑落,缓缓地喘了一口气,依旧不言语。
“既然已到了穷途末路,也没什么不可以讲的,万一有转机呢?”褒可青劝慰道。
沉默了良久,玉芙抬头看向女子,缓缓道:“奴名唤玉芙,曾是渤州知府温家的丫鬟,伺候小姐多年。
三个月前因自家老爷不慎触及律法,家中财产被抄没,男丁流放,女眷被发卖至各处。
而奴与小姐一同被卖入了渤州最大的青楼红袖馆,红袖馆在那石垒城中。
奴家小姐名唤温初蝶,长相秀美,擅弹琵琶。五日前,小姐以命相搏,吸引走了看守的人,让奴跑了出来。
小姐让奴不要怕,只要奴跑成功了,那老鸨看中她的身份与才情,不会把她怎么样,故奴保留这清白之身逃离了青楼。
当时,奴死活不愿离开小姐,但小姐说她已无苟活于世的想法,只有奴远远地离开了,她才能安心地走。
四日后,便是老鸨给小姐定的接客日”,说到此处,玉芙失声痛哭。
小姐被凌辱后的第二日凌晨便是老鸨手下看管最松懈的时候,也是小姐殒命之时。小姐已失了清白,而她能做的,便是为她扫净前往地府的路。
蹲在玉芙身前,褒可青自袖口处拿出一方白净的绢帕递到了玉芙眼前。察觉自己失态,玉芙接过帕子,擦拭了眼角的泪,低眸不语。
褒可青起身看向身后的元狩帝,温家乃官宦人家,遭此情况不是一州州府便能决定的,应是经过了刑部的审核,呈递给了裴涅,由其批阅过。
元狩帝接收到褒可青的目光,思索了一番,想起了刑部的一封奏章上的内容,开口道:“温仕演私下贪污受贿,经渤州州府郑立铭查证属实,呈报了刑部”。
褒可青转眸看向正默默垂泪的少女,出声道:“国有国法,你可明白?”
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一词,除非经历过,才能明了对方的绝望,面临这样的情况,褒可青无法劝她想开或者放下。
听着这两个人的言论,玉芙愣住,心下惊讶万分,这两人明显不是常人,急忙双膝跪地,向褒可青说道:“不,里面有冤情,奴家老爷是被冤枉的。
半年前的一晚,奴家奉小姐的命令端着补汤前往老爷书房,郑州府与老爷乃多年的至交好友,恰巧那晚郑州府正在老爷书房内。
走近时,奴却听到老爷正与郑州府发生争吵,奴吓得停住了脚步,但房内俩人说话声音太低,奴一时好奇,便靠近窗沿细听。
但听到的却是老爷指责郑州府,隐隐提及石垒城的大商人潘季谦的名字以及“犬戎”二字。奴不敢深想,吓得离开了书房,也不敢与他人提及。
然而,没过一月,老爷便被告发贪污受贿,且主审的正是郑州府”,玉芙自那晚起便寝食难安,但不敢与任何人讲。
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如何空口无凭地去告发一州的州府。即使小姐问起,也只说那碗补汤已经送到了老爷房中,实际上却是被自己倒掉了。
本以为这次抱着这个秘密下了九幽,不成想,还活在阳世,眼前这两人身份不一般,玉芙心下一狠,便将这个死守了几个月的秘密讲个干净,或许能为温家争取一线生机。
褒可青眼眸微拧,与元狩帝对视一眼,随即听他开口道:“秋后问斩,还有一月”。
玉芙赶忙点头应道:“对的,老爷秋后即将被问斩”。
“如确有冤情,我们会处理,你莫再慌张”,褒可青看向玉芙,温声道。
“恩人”,玉芙听懂了褒可青的意思,赶忙连连叩首。
“可有安身之处?”褒可青俯身将其扶起。
“奴不可回石垒城,以免被官府发现,目前也只能栖身在这个破庙中”,玉芙起身,低眸回道。
自己不比小姐,官府不会特意去核查一个丫鬟是否在青楼,而老鸨看管不力,也不敢大肆声张去满城搜找。
看着眼前长相清秀的少女,褒可青出声唤道:“小松,明日派人将其送至附近的城镇妥善安置”。
“喏”,小松恭敬领命。
一行人休整了一夜,于天亮继续出发,一名暗卫带上玉芙骑着快马与马车分开,向另一个方向扬鞭而去。
两日后,天色渐晚,石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