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亭侯夫人当年敢打着侯府名号放贷,胆子不是一般大,今日又喝多了,飘飘然起来。
见魏王妃虽拒绝,但并无明显不悦,她便侃侃而谈自己母家的女儿皆是闺秀,熟读女诫,谨记卑弱敬顺之道。
在座的夫人们大多脸色难看,天下还未乱时,大周的公主便没一个谨遵这些东西的,连带着贵女们也有样学样。
乱世中礼乐崩坏,又出了个城阳公主,士族女子若嫁给门第相当的夫婿,鲜少这般委曲求全。
唯有高嫁或为人妾室,才这般谨小慎微。
偏高陵亭侯夫人看不懂旁人微妙神色,她因丈夫地位颇高,又算魏王叔母,座次离王妃很近,每一句都能分毫不差灌进虞听晚耳朵里。
当然,也能灌进伏夫人耳朵里。
高陵亭侯夫人谈及府中妻妾和睦,子嗣繁盛,皆因她母亲叮嘱过她,为人妇需得谨记为夫家开枝散叶,不能善妒。
虞听晚知悉高陵亭侯夫人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整日戴着那根桃木簪,怎么可能有孕,当初在荆州,她想的便是待裴执有了旁人,不喜欢她便会放她走。
此刻,她默默听着,面上毫无波澜。
见她并不反驳,高陵亭侯夫人干脆压低声音道:“王妃,我家乡汝阴郡有位郎中善治妇人无子,不过,为人妻,与其在恩宠衰减后任由后来者登堂,不若趁早扶几个听话的。”
伏夫人在一旁听的眼皮直跳,怒火翻涌,她最恨男人三妻四妾,当年裴旭要赐给伏巽两个小妾,她都敢去军营下先魏王的脸面,如今更不可能忍。
高陵亭侯夫人字字句句在说虞听晚,但落到伏夫人心里,像指桑骂槐。
伏巽是关内侯,高陵亭侯算什么,他夫人也配跑来伏家胡言乱语,扰人兴致。
伏夫人忍无可忍道:“你家侯爷先前养了个貌美外室,你把她一家都逼死,连她父母兄弟也不肯放过,孩子只敢生活在夹壁,唯恐被你毒害,你也配谈这些?”
其她女眷皆目瞪口呆,方才上头声音渐弱,她们听不清楚,故而不知伏夫人为何突然发难。
高陵亭侯家那点破事,长安城但凡官眷皆知晓,唯一的嫡子早夭,妾室皆婢女出身,庶子都被接到夫人院中,全养废了。
明明高陵亭侯那般骁勇,府中子弟却没一个能上战场的。
但高陵亭侯毕竟是裴氏宗亲,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下揭这个短,可惜伏夫人不是寻常人。
后院的动静闹太大,伏巽也被惊动了,坐在上首的裴执听到事情来龙去脉,嘴角那点笑意烟消云散,扫视一眼众人。
“高陵亭侯呢?”
右将军低声道:“主公,他旧伤犯了,今日没来。”
裴执沉默片刻,当年高陵亭侯为了救年幼的他,被乱军刺中三刀,幸而命硬,但落下旧疾,每至冬日腿痛难忍。
这么多年,纵使继位后,裴执也对这个叔父礼遇有加。
裴执面对这群裴氏旧部们,眉眼难得阴郁,起身道:“府中尚有公事,诸位尽兴。”
几位臣属留他,他只道:“不必,孤在此处,你们难免拘束。”
魏王离席,虞听晚自然与他一道回去,刚进马车,便瞧他面色冷如霜雪,极为不痛快。
裴执声音冷冽,吩咐沉星:“拿着斩龙卫的匕首,送去高陵亭侯府。”
“就说,孤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管,谁若有意见,便亲自和先王说。”
沉星离去后,车内只两人,虞听晚抿唇道:“你送匕首,是不是太——”
“你今日为什么不反驳她?”裴执握住她手腕,“你对旁人太仁慈,才叫他们这样无视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