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礼今日一出宫就来找了温老夫人和小齐,但实际上她还需要回家一趟,不过她决定在回家之前先见一见这被救回来的少年,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若是那种心思不正的,还是要尽快将他送走才行。
胤祚正躺在床上自怨自艾的时候就听到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几乎是下意识的,仅仅只是听到这脚步声,胤祚就能感觉这人的性格一定不错。
他觉得自己是突遭变故,躺在床上快躺疯了,才会这么想。
温有礼隔着帘子向内望了一眼,只看到了那人放在床榻上的手,白皙修长,带着一丝透明感。
空气中有一股浅浅的药味,应该是祖母给他敷的药。
那手指不知为何悄悄的蜷缩了一下,然后才抓着被角捏了捏,看起来很是紧张的样子。
温有礼克制的收回视线。
光凭借这只手,她就放松了一点警惕。
不仅是因为这只手修长好看,还因为他看上去很羸弱,很无力。
别说天生巨力的温有礼,就连之前经常下地干活的温老夫人也能一只手制住他。
看来真是她防备心太过了,应该单纯的就只是祖母救了个人。
想来也是,她家虽然是个五品官,但在京城五品官可真算不上什么,祖母和阿玛的关系也不好,甚至基本上没多少人知道祖母从乡下来到了京城。
就算是想要挑人下手也挑不到她们身上去。
“我是温有礼,我听祖母说了你的事情,我在京中也有些认识的人,想问问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或者你有没有对哪些地方的印象,可以帮你去找一找。”
少女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一样,清脆又礼貌,只是不自觉的会让人觉得有些疏远。
若胤祚没有失去记忆,一定会有点吃惊。
不仅因为这个声音和他之前在皇家女子学院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还因为这话里的冷漠。
和胤祚碰上的时候,温有礼的声音还是很柔和平静的,简直就真的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温和有礼。
胤祚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脑海中还真有一点印象。
除开他一开始隐约觉得自己家是个大家庭的想法之外,他还记得他有个从小就不离身的玉佩,见过那枚玉佩的人,应该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枚玉佩现在并不在他的身上。
听了这话,温有礼若有所思,接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小就带着玉佩的人家不少,但是玉佩时时不离身,并且一直未曾更换过的人不多,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特征。
要是能够打听出来最好,若是打听不出来也没关系,总归算是她尽力了。
温有礼脑海中突然就想起来了六阿哥,据说六阿哥也有一枚代表他身份的玉佩,还是皇上在他周岁时所送的。
似乎上面题了字,还刻了一个代表着六阿哥的‘祚’字。
温有礼一开始其实不太清楚‘祚’字真正的含义,毕竟它也代表了福气的意思,直到那天听见别人的讨论,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迟钝。
毕竟寓意好的字有那么多,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词过重了,但却还是选择了这个字。
六阿哥受宠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但像是六阿哥这样的人物,应该不会十几年都带着一枚玉佩吧。
而且六阿哥出行都带着十来个侍卫和宫女,身上穿的也都是锦袍,怎么会像是祖母说的那样,是和他们家家境差不多的人家呢。
温有礼又向屋内看了一眼,胤祚却刚巧说累了,扭头看向窗外,只让她看见了被绷带绑着的侧额。
温有礼能看见胤祚长长的睫毛,缓慢的眨着,就像两只栖息的蝴蝶。
估计在她看不到的枕面,还会因为阳光而投下一片阴影。
是一个从细节处就能让人感觉到矜贵的人。
这让温有礼觉得,这个少年的身份应该不会像是温老夫人所说的一样和她们家差不多,估计还得再往上一点。
这样也会更好查一些。
温有礼向温老夫人提出告别,说自己先归家一趟,下午再收拾些衣服过来。
温老夫人不喜欢温大人,但却不会拦她。
胤祚现在不能吃油腻的食物,所以中午也就只有些清粥和炒素菜,他吃了两口,觉得嘴里挺没滋味的,在别人家不好挑食,硬是吃完了,但躺到床上却总觉得差点什么,心里还有一股不明不白的委屈。
好像他在等谁来哄他一样。
这感觉真是奇怪。
他都已经十几岁了,哪怕是父母应该也不会哄他了吧。
除非——他是家里特别受宠的那个,纨绔子弟之类的。
胤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纨绔子弟,他在脑海中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实在没想起来就放弃了。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一开始猜的在家里受宠是没错的。
“小公子,别睡了。”温老夫人推开帘子,端着碗走了进来。
胤祚本来只是心情不好,闭着眼睛休息一下,见温老夫人来了,连忙又坐起身来。
毕竟又不是病的起不来身了,没有躺着和人说话的道理。
温老夫人把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笑眯眯的:“你这伤到了身子得需要补补,偏偏又头晕目眩,不能进食油腻,刚巧我孙女给我送了些红糖和鸡蛋,我就给你煮了一碗红糖炖鸡蛋大碴子粥。”
胤祚有点心虚于自己没吃好,竟然还被人家看了出来,又很是感动。
毕竟他们萍水相逢,温老夫人能给他一口饭吃,都已经是顶好的善心人了,现在却又因为察觉到了他没吃好,而给他专门煮红糖炖鸡蛋吃。
温老夫人的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他拽直了身体,还动作利索的给他腰后塞了一个靠垫。
胤祚捧着碗吃了一口,暖意顿时从口中漫到了心尖。
不知道是不是落水的原因,这两天的气温虽然不低,但他却总是觉得自身凉凉的,现在这一口粥下去,终于暖了些。
然后温老夫人的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
“还是现在的日子好过,放在之前,这红糖炖鸡蛋,可都是坐月子的女人才能吃上的。”温老夫人一脸唏嘘。
她坐月子的时候就没吃上。
那个时候能吃得起饭,都是老天爷赏脸了,哪里还有什么红糖炖鸡蛋。
胤祚耳根红红的,装作自己没听见,继续吃着。
毕竟他吃都吃了,又因为这一句玩笑话不吃,就显得更奇怪了。
吃完了粥,因为见识到了他的身体如此之差,温老夫人也没说让他帮忙去烧水之类的,就光让他多休息两天。
她上午也不是故意让胤祚去做那些的,只是她在后面浇菜地,平日里烧水这件事小齐一个人就能搞定。
结果小齐都能做的事情,这小公子却做不了。
温老夫人觉得这京城里养孩子养的就是精细,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胤祚吃完了粥,坚持着把碗筷涮了涮,然后才躺回床上。
只能说幸好现在不是冬天,不然用冷水刷个碗,他估计就要冻的打哆嗦了。
但尽管是在夏天用凉水刷碗,胤祚的睡意也快被赶没了,过了好一会才又酝酿出来,在温老夫人特意给他收拾出来的房间睡着了。
胤祚睡了半晌午,到了下午的时候,温有礼又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因为休息了好一段时间,胤祚现在的状态还挺不错,他也终于露面了,撑着身体起来迎了迎。
因为他的头不能吹风,温老夫人还把她之前准备下地带的头巾给他带了上去,一块棕色的布子,很薄,防风防沙,带着倒是不热。
就是胤祚觉得自己脑袋上这一层圈一层的,很像个木乃伊。
但他其实也不记得木乃伊是什么了。
胤祚扶着墙壁,慢吞吞的来到了厅房,和温老夫人和温有礼问安。
他身上穿着的是他已经晾干的衣服——这里暂时没有他能穿的其他衣服,温老夫人手上正在缝着的就是给他做的。
温有礼没打算一直盯着人看,只是略抬了下头。
然后少女的手就猛地顿了下,觉得心里很是不安定,一跳一跳的正在打鼓。
她和六阿哥曾见过几次,她......将六阿哥的身形记得很是清楚。
温老夫人还在笑呵呵的给她介绍着,温有礼却已经站了起来,大步走到胤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