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手臂挥圆。
又是一个雪球。
直直砸向周庭芳的面门。
周庭芳眼鼻口全是雪。
险些砸得她眼冒金星。
“王世子殿下。”周庭芳微微福身,正要行礼问安,冷不丁再一个雪球。
周庭芳双拳握紧。
暗道现在周小六身份今非昔比,自己不能招惹——
“大胆,见了本王子为何不跪下行礼?”
“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没劲儿。”
“别动。试试本王子的蹴鞠大雪球——”
——哗啦啦。
一个巨大的雪球砸来,砸得周庭芳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雪地里。
孰不可忍。
更何况,她刚才就已经仔细观察过。
这小子为了整她,提前将身边的随从都打发了去。
也就是说——
现在她周庭芳,可以正式开工揍熊孩子了——
周庭芳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的往前。
施明澈扭头就跑,“你…你干什么——”
周庭芳一把抓住施明澈那如鸡崽般瘦弱的胳膊,往后一提,周小六只觉一阵天翻地覆,再睁眼人却已经被周庭芳死死摁在地上。
周庭芳两只手按住他的后背,一屁股坐到他后腰。
周小六毫无招架之力。
一张小脸也被摁进冰冷的雪地里。
“大胆!你敢对本王子动手,信不信我告到皇祖母那里,抄你家,灭你九族——”
周小六的屁股被打得啪啪作响。
还好。
周方留了一手,没有脱他的裤子。
不然周小六后半辈子真是没脸见人。
“周小六,我给你脸了是不是?还南诏国王子……你倒是挺会装相…我看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周庭芳手劲奇大,周小六觉得自己半点动弹不得。
简单。
就跟按年猪是一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上上辈子的事情,她也是帮着爸妈在村里按过年猪的女人。
周小六嘛。
这扑腾劲儿,连一只小猪崽子都比不上。
周小六只觉得脖子一冷。
周庭芳竟然一手按住施明澈,一手抓起一个雪团子就往他后脖子塞。
“冷!冷!周方,你是不是个人!你欺负小孩!”
“你不就是摇身一变,变了个王世子的身份嘛。哼,王世子怎么了,你得意什么。你信不信我把你卑躬屈膝给我当小弟的事情说出去?还有你跟着我偷蒙拐骗、讨饭、赌场出老千的事情也全都给你捅出去——”
“还獐头鼠目尖嘴猴腮酸不啦叽歪瓜裂枣又老又丑?你说谁呢!本少爷貌美如花才富五车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
“哎哟,你别打了!我就是逗你玩玩的!我真服了你这老六,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周小六终于举手投降。
两个人这一番打闹,身体立刻暖了起来。
并排双双倒在雪地上喘气。
周庭芳累到虚脱。
毕竟按猪也是个体力活。
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又将周小六拉起来。
她环顾四下,“你把所有人都打发走,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周小六一边脱衣裳,一边抖出衣裳里的雪,“哼,我就知道你这老六要折返回来。”
“别老六老六的。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跟你学的!”
“放你娘的屁,本少什么时候这么没素质?!本少从来不说脏话——”
周小六无语,暗中翻个白眼。
“所以,你是南诏国的王世子?”周庭芳蹙眉,总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流浪狗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王族贵胄。
她伸手捏周小六的脸。
“所以…你说你那个歪屁股的爹……是南诏国的王主施同平?”
周庭芳倒抽一口凉气,“那你那个倒霉娘……就是和亲的德安公主?!”
德安公主沈昭昭。
这位公主可以说是大魏朝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位皇家公主。
原因无它。
只是因为大魏朝边境战乱不断,十几年前和南诏国一战,竟然破天荒的输了!
南诏国一路北上,对大魏边境一阵骑脸输出,甚至还掳走了一位王爷。
大魏朝历史上,从来都是按着南诏国打,从来也只有南诏国称臣仅供,哪知风水轮流转,前线大将刚愎自用,非带着人进入丛林,不仅被人连锅端,甚至丢了两州之地。
大魏朝便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位和亲公主。
也就是施明澈的母亲,德安公主,沈昭昭。
可谓是奇耻大辱。
也难怪,周小六总说母亲不受宠。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周小六一半汉族血统,在南诏王宫那样的地方,怕是也如同活在狼窝虎穴。
“是。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王世子。”
周小六晃晃悠悠站起来。
“那你…你既然是慈恩太后的外孙,为何会流浪在外?你从王宫跑出来,为何没有立刻去京都?”
周小六笑得苦涩。
“服侍我娘的嬷嬷说,当年母亲嫁到南诏国,外祖母十分不愿。母女俩险些反目为仇。”
“太后自然不愿公主去和亲。更何况…那时大魏战败,南诏国战意更酣野心勃勃,无论谁嫁过去,日子都不好过。”
“是。当年皇祖母的意思是从旁支中挑个姑娘,认个义女,再以公主身份出嫁。但我母亲…却喜欢上了父王,执意要嫁。”周小六沉默片刻,“嬷嬷说太后气得险些吐血,甚至不肯去送亲…母女两老死不相往来…我有何颜面去京都找皇祖母?”
“可你最后…还是来了京都。”
“是。”周小六盯着她,“不是你说的?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受人之辱,不动于色;觉人之诈,不愤于言;水深不语,人稳不言;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潜龙在渊,相时而动。”
周小六一字一句,眸光清亮,“忍耐、伪装、示弱。我都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记。一刻也没有忘记。”
“而我一无所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皇祖母的宠爱。”
周庭芳微微叹气。
视线落在少年那瘦弱的肩膀上。
她抬手。
摸摸他的头。
这一次,周小六竟意外的没有躲闪。
“干得不错。”她又莞尔,目光沉得让周小六心里发疼,“受了不少委屈吧?”
周小六眼眶一红。
随后别过头,哼然一笑。
“我是王子。皇祖母宠爱我。谁敢给我受委屈。”
话音刚落。
他的耳朵被人狠狠揪起。
“既然没受委屈,你跟着沈知裹什么乱!沈知跟你说什么了?!我告诉你,那老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比我还坏!小心忽悠得你裤衩子都不剩!不准跟他接触,懂?”
周小六气得面色发红,伸手就去掰她的手。
“周方!你好大的胆子,我现在可是王世子,你敢揪王世子的耳朵——哎哎哎,疼!疼!你轻点——我错了——你松手——”
“哼。”周庭芳放手,“说吧。沈知都怎么忽悠你的?”
周小六揉着发红的耳朵,恶狠狠的瞪着周方。
小孩气得险些哭出来。
长这么大,还没人揪过他耳朵呢。
以前他是个叫花子,周方对他动手动脚他也就忍了。
可现在他可是南诏国的王世子!
怎么还打他?!
周小六委屈的想掉小珍珠。
罢了,罢了。
他是王子,不跟贱民一般计较。
周小六却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