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曦，可记住了为师叮嘱你的？”老者端坐在光下，神性浑然天成。
芈子曦从西北回到芈家庄子的第三天，师父便悄然来到万华书楼。
师徒俩相顾无言，对坐了整个白天。
“也罢，都过去了。”师傅摆摆手，独自离开。今后，隔过三五日，师傅便会出现在万华书楼上芈昶轩的书房内，时不时“故意”遗落下两三本书。
久了，芈子曦也会随手翻翻。
一月后，师傅端坐在书案前，静静等着芈子曦来。这熟悉不过的场景，芈子曦自然明了。
师父，要小考了。
小考的第一场，便是天原八州“地经图志”。
大爍王朝建朝前，司马氏族始于青州，联姻宜州琅琊王氏，辖天原金州、宜州、玉州、青洲。而兴州万氏，蜀州刘氏，陵州高阳氏、傭州陈氏基本陈兵属国，不纳税朝贡，自立为王。
高阳昺嵘起兵后，切断青州，说服金州，高阳氏通过联姻宜州、兴州、蜀州，建都玉州，高阳昺嵘称王。待高阳氏攻克傭洲时高阳昺嵘、高阳儁先后病逝，传位高阳弘济。最后，程兴古兵围金州，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最后的金州。
自此，高阳弘济一统天原八州。
当芈子曦完全能把天原建城始如数家珍般抖完。芈子曦总会看见师傅嘴角划过不经意的一笑。
高阳氏靠马背打下天下，自然明白军权的重要性。高阳柏翎为何如此想要拿下金州军，自然想在这皇权的残酷下，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奈何正因其母族势微，万氏才允许樾氏以侧妻身份入高阳，生下长子。否则，高阳柏翎许是早就命丧在那个不知名的冬日里了。
因程氏不过是皇太后调教的舞女出身，只因程兴古献城有功，程瀚蓝献檾舆楼在后，暂时护得柏筠母子尚在宫里尚有喘息机会，可高阳柏筠前二十年都活得小心翼翼，直到突然娶得芈家妇。眼见皇太后老去，芈家被灭，若高阳柏筠再不争的金州军在手，他手里便没有任何筹码了。
偏偏是这三皇子，活得悠哉悠哉，毫无烦恼。因万氏根基深厚，自然宠得高阳柏暐玩世不恭的态度。
如此性情至乐的人，怎会生得烦恼，还需要一个人躲在这破院子里呢？
“你是理解不了我为何喜欢呆在这破院子里？”高阳柏暐轻声一笑。“你不知，我有一个很大的烦恼。”
“什么烦恼？”芈子曦自然好奇起来。
“我的烦恼，便是我为何没有烦恼！”高阳柏暐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想要西北军？”芈子曦试探地挑趣道。
“我那几个兄弟倒是很想要。可是，西北军只会是万家的。”高阳柏暐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明显地笃定起来。
芈子曦越来越读不懂他。
“韩离北回来了。”高阳柏暐话锋一转。
“我知道啊…”芈子曦这个啊字还没说完，突然看到高阳柏暐的脸色突兀地生硬冷峻起来。她才意识，这高阳柏暐调蓄人性的招数着实厉害，东拉西趴让自己放松警惕后，下意识地便说了真话。
她自己，说漏了嘴。
“看来，韩离北找过你。”高阳柏暐忽而变得陌生且生冷起来。
芈子曦明显错愕地乱了阵脚。
“他提前私自回京，却能悄悄找到你。想必，你知晓他什么秘密？”
“我…没有。”
“没有？以他的性格，若不自己亲自求证一些事，断不可能冒如此大的风险来找你。除非，韩、离、湘…”高阳柏暐幽幽地吐出韩离湘的名字后，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他死死盯着芈子曦的面色表情，一条皱眉都被他深深刻进脑子里。
“在西北隐忍数年不发，循规蹈矩地做个纨绔，日日花天酒地。妹妹在陀胡也装作无事。却能抛下西北军，悄然布局回来，不见长公主，他在谋划什么？”高阳柏暐周身肃杀之气骤然尽显。
“这些年，嫂嫂从不让任何人打扫芈府，我的影子都折了百来个，无人居住的芈府依然无懈可击。芈府，究竟有何秘密？他为何能在旧府来去自如？”
芈子曦被这一连串的质疑昏了头脑，再也无法冷静。
而高阳柏暐就一直威仪端坐，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她。仿佛要把芈子曦全身吧啦个干净彻底。
足足一炷香时间。
高阳柏暐忽而爽朗大笑起来，又恢复了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笑什么？”芈子曦不解。
“我笑，你这么清晰地告诉我答案了。”高阳柏暐答道。
“我…什么都没说啊。”芈子曦顿时慌张起来。
“你的眼睛说了，你告诉我，韩离北和韩离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高阳柏暐语气里有着道不尽的玩味。
“他们，本来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啊！”芈子曦毫不迟疑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