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高阳尚怯怯地跪在一旁。
高阳敬似乎并未睬她,只是默默坐在案前,凝望着黑暗里的深处。
“父亲…途中…”高阳尚声音颤颤巍巍。
高阳敬举起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
良久,高阳敬缓缓回过头来:“我刚见芈子曦时,她八岁,哥哥便想起,八岁时候的你。”
高阳尚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那时候,哥哥要随父亲去蜀州,本想留你在母亲处。可你就那么巴巴地望着我,一直唤着哥哥、哥哥…”高阳敬轻轻地抚摸着高阳尚的头。
“父亲随时告诫我们:你们当庆幸。若不是高阳氏,许是,便没有我们兄妹俩。”高阳敬轻轻扶起高阳尚的脸颊:“你可怨哥哥?”
高阳尚轻轻地摆摆头。
“那你可怨,当初嫁与刘景淳?”高阳敬轻轻问道。
高阳尚扬起那张脸颊,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尚,不悔。”
“你为何,如此痴恋于他?”高阳敬无奈地摇摇头。
“妹妹,不忍动手。”高阳尚垂下头来,也不知她心里在思量什么。
“哥哥给你的那些女子,都是你悄悄处理了?”高阳敬问道。
高阳尚怔怔不语。
“糊涂啊!”高阳敬摆摆手。“罢了。”
高阳尚紧着跪走了几步。
“哥哥,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让我去西北。”高阳尚扒拉着高阳敬的腿。
高阳敬猛得抬起头:“你可知父亲为何辞官回乡?”
“为护我兄妹性命。”高阳尚深深地把头埋在哥哥怀里。
“那你又可知,是谁在半路,截了父亲性命?”高阳敬再问。
高阳尚蓦然抬起头,眼里充满灰暗的雾色。
这些年,父亲呆在爍皇身边,知晓得太多了。爍皇没有留父亲在玉州养老,而是准父亲回兴州,便是…
高阳尚眼神顿时充满了犀利和冷漠。
“是的,父亲想以自己为饵,为我们争得最后的生机。你以为,那飞马炮阵,父亲真不知晓,是出自你我之手?”高阳敬轻轻地搂了搂高阳尚。
“当初,尹兆勖临走前,赠与父亲的保命之物,便是飞马炮和飞马弩。你自幼精工女善匠,把两者结合研制之事,父亲心里很是明白的。只是,我们贪心,用它来换取了进入高阳昺光嫡脉的诚意,殊不知,害了韩将军,也害了你终身的幸福。”高阳敬抹抹泪。“这次去西北,若韩惟安…哥哥如何护你?”
“这次,便让妹妹护哥哥吧。”高阳尚扬起头,轻轻地抱过高阳敬。“哥哥,要好好活着。”
说罢,高阳尚退了下去。
…
宸霄殿。
“安儿,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高阳弘济俨然慈父一般。
“舅父,得舅父照拂,安儿做下错事,自当悔改。“韩惟安恭恭敬敬跪下。
“想不想去你父亲曾经吃撑的疆场看看?“高阳弘济轻轻一问。
韩惟安不置可否地抬起头,略略一些惊讶。他不知舅爷,竟然真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本事?昨儿才给他密探的话,今儿便是爍皇的旨意了。
“几年前,老三查了你们金汁贪墨案。你可知为何,我要放过你一马?”高阳弘济直言不讳地问道。
韩惟安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瞧瞧挪用的银两,都支去了西北军那些残老的安抚?你为的是我大爍子民,虽然方法不可取,可心纳的是天下。”高阳弘济喃喃说道。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母亲?”韩惟安方今才发觉,自己的舅父深不可测。
“那是你外祖母的意思。以你母亲请柩之名,远赴西北,护韩离北和西北军稳定。”
韩惟安蓦地抬起头,一脸狐疑地望着自己眼前的舅父。
“你呀,还是不了解你母亲。家国大义面前,那些儿女情长,不足以牵绊你母亲。”高阳弘济微微一笑。
韩惟安深深躬下去。“那些儿女情长,不足以牵绊你母亲。”
这句话始终萦绕在耳畔,久久回荡。
“你父亲之志,是护天原八州百姓安稳,北抵陀胡,国内再无战乱,妻儿和睦。你母亲,便承了你母亲的愿望。”高阳弘济微微抬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稍显稚嫩的侄子。自知火候已到,最后娓娓一句:“此去西北,护得你父亲苦心经营的养马车,护得你母亲倾心保护的银丰矿。谁,也不要相信!”
韩惟安深深跪拜下去:“臣,领旨!”这一刻的他,仿佛看到了西北的韩惟安,一脸微笑地对他招手。
那是父亲遗志,母亲夙愿。
天下,大安!
…
“姑娘!姑娘!”喜悦轻轻叩了房门。“您今日不是想去漪鸢阁,置办些首饰吗?马车我也雇上了。”
芈子曦忽而想起,前些时日置了帖子,要去漪鸢阁。至于为什么去,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姑姑以漪鸢阁之手,把母亲留给她的布面给她。便是说明,他们个中一定有某种道不明的联系。
为何万家,会通过绮鸳阁提醒姑姑?万家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为何这马,这般瘦弱?”芈子曦走到门口,看着眼前马车,有些不适。许是之前坐惯了骏马良驹。
“姑娘有所不知,没到寒冬,车马奇缺。这也是姑娘回府后,管事来不得置办合适的马车。府上应着姑娘急用,才去褚家车马行雇了一架。不过,泠王妃有提醒,姑娘出行低调一些。”喜悦在旁叽叽喳喳地解释道。
芈子曦心不在此,也不多问,兀自上了马车。既然姑姑知晓她要出门,想必周遭暗影护卫也是打点好了。
只是因着马匹瘦弱,行程自然慢一些。
“芈子曦,下来!”芈子曦对着这声音尤其熟悉,便是万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