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子曦愣愣地望着眼前躺在冰雪里的韩泠彰尸体，久久未能清醒。
这位十五岁随韩霄北上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十八岁封侯，二十六岁封王的西北骠骑大将军，战争的血雨腥风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旌旗列列中，铁马潇潇，雄心勃勃。曾孤纵深入，直取庹胡王廷，百战沙场、长缨炳勋、所向披靡，为天原八州百姓、为高阳王族氏勋出生入死、忠心利胆，舍妻儿老小而守大义的一代天骄，没能死在他最为信仰热爱的战场上，却倒在了皇权争斗的箭弩中。
“将军，将军…”羋子曦忽而炸裂的嘶吼，一阵阵回荡在纷飞的风雪中，引来一嘶狼嚎，远处继而接二连三附和着这种决裂凄然的哀痛。
那少年愣愣站在远处，不明所以，但也能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怒吼。
“先带将军回营！”领头骑兵一手扛过韩泠彰遗体，一手拔下那支巨大的箭弩，扔给旁边的骑兵叮嘱到“拿回去查清楚”。
随即几人飞跨上马，一人拥起韩离北，一人伸手揽过少年，一人顺手牵起羋子曦，相继急马而去。
羋子曦在身后，看着领头骑兵把韩泠彰尸身捆在背后，颠簸起伏的恍惚中，羋子曦脑海里又飘散过小叔叔在她耳畔神采飞扬、唾沫横飞地唠叨着的那些话。
“想那韩泠彰，十八岁就带着百骑骑兵孤军深入大漠，绕后后方打得那綦毋呼贴是屁滚尿流！二十岁，直取那祈莶山，从来没有天原人打到哪儿！…”
韩泠彰那赫赫辉煌的戎马一生，疾驰而过，踏马飞溅的黄土飞沙，一层层淹没那蹄迹。他就那么义无反顾地隐没在滚滚岁月的旋涡之中，留给世人传唱的，只剩他前无古人的一生战火荣光。
也是许多年以后，羋子曦方才能理解，为何韩泠彰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最让他不甘的绝路。
“待事情解决，我自会来接她回家。”
...
回顾韩泠彰的这一生，虽炫彩斑斓，可又是凄苦孤独的。
自小，因自己舅舅的一个选择，便没了母族的一切依靠。自小离开自己的父母张兄，活在森严压抑的高阳皇族荫下。虽有着天原最雄厚的成长条件与教育资源，但他亦不能有所松懈被长公主和舅舅厌弃，否则便意味着，他那孱弱无助的父族以及韩府的风光，将很快消陨。虽然韩霄夫妇给了他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权益，可他一步一步亦不能差错半分。他就这么矛盾且拼命地活着，小小年纪，就得撑起许多不得不的责任。
待他情窦初蒙，一眼万年的侵占与欢爱，便是他压抑了十五年的本性与欲望，那一刻，放纵一回，那又何妨？他可以罔顾她罪女风尘的身份，不惜为她饮下终身不得育的药，亦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她进门，给她正妻身份，博给她一品诰命，为她洁身自好不娶外室，为护她安危终身守西北不得归。待得知她有孕，他第一意识不是责备埋怨，而是不想剥夺她作为母亲的权利，却无憾他为了她失去做父亲的机会。他待她双子如亲生子，甚至在最后一刻，明明可以躲开致命一击，却能舍了性命护韩离北。
他一生为了程府荣耀，为了高阳氏忠诚，为了妻子责任，为了整个西北安危，为了承诺与信仰，匆碌奔忙，不敢停歇。所以他数次深纵西北，他迷恋那仓木嵐雪，浩海黄沙，他向往天穹里孤兀的雄鹰，他在猎捕与血海的追逐中博得内心的宁和平静，他在荣耀与光芒的厮杀中溃击着内心的邪恶阴暗。
命绝那一刻，他仅仅，只为了自己的心。
“阿娘，也是解脱了。”
他何尝不知，她迷恋的是自幼竹马。她贪恋的，是司马荣光。她这些年一直惦念的，是这大焮城里藏着那个人。她不惜为他叛朝没国，甚至为了他复国之念、步步做局，她也会亲手送上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从毅然选择她开始，就已经对自己的归属，划了一个最不堪的句号。
一边是氏族家国故土，一边是妻儿。他想任性一回、自私一次。
他，无悔。
“爹爹，也是，解脱了。只是，我无法接你阿娘回家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