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
晨阳未烈,庭雾未散,沈明仕和同沈东怀已于正殿久候。
光天白日,殿门被紧紧阖上,虽是掌了数盏宫灯,殿内却暗沉依旧,便连沈明仕与沈东怀脸上色的神色,也晦暗不明。
安王披衣散发而出,尚未近身,沈明仕一双血丝满布的老眼已暴怒难抑地瞪来。
即墨云台因大婚圆房,昨夜吃了五阳散,细眸中亦是猩红一片。
一见二人,他未及整衫便拱手,“外公、舅舅,一下朝便来看望云台?”
“逆子,昨日夜里你做了什么?”
沈明仕一拍着座椅扶手,暴怒低吼。沈东怀见他暴怒,忙伸过手来轻拍胳膊以示安抚。
即墨云台不安地整系着衣袍,嗫嚅低声:“自是同我那王妃颠凤倒鸾。”
忽他停手,细眸挑向沈明仕,疑惑而认真地问,“难不成,圆房一事,外公也欲一教云台?”
沈明仕一愣后,气得“砰”地一拍案几,压低声音暴喝:“谁准许你妄令东宫禁军行刺靖王?你想死便死,别拖沈氏一道。”
今日早朝之上,枢密使呈来折子,细诉夜里靖西王遇刺过程,字字句句直指东宫,说是擒住的刺客隶属东宫禁军。
皇帝虽未大惊小怪,却让御史台彻查靖王遇刺一案。
御史台非是大理寺,更非是刑部,而是由皇帝直属,专查官员犯案。
御史台的官员们个个又臭又硬,尖着眼睛挑百官的刺,尤以逮到沈氏一脉官员短处为快。
沈明仕等人并非没有构陷过这些官员,偏这伙人熟识律法,性子还又穷又横,几十年来无一错处可拿,无一漏空可钻……
“父亲息怒,且听云台说说,或有误会!”沈东怀压低声音提醒。
沈明仕不愿再看即墨云台,端起几上的茶杯,哆嗦着手,牛饮以压怒火。
即墨云台许是自觉闯下大祸,手扯宽袖,怯弱低声:“外公年事已高,总这般大气性于身子无益。孤昨夜……不过是一试陛下真心!”
沈明仕一口茶未咽顺,呛咳着骂道:“咳,咳,即墨云台,你当这世间就你一人聪慧?用得着你来试?”
即墨云台闻听就低垂了头,小声道:“若无昨夜一试,云台哪知靖王是由整个枢密院护着?”
沈明仕一弃茶盏,急红了眼:“你糊涂!你是准备将嫌隙试到明面上来?还是准备让我们直接与陛下开仗?”
即墨江年由枢密院暗中保护一事,沈明仕早便知晓。
即墨江年带枢密使盗取军籍名册,将整个关陇闹得惶惶不安,他沈明仕亦知,何需即墨云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来试?
即墨云台“扑通”跪于沈明仕脚下,双手攀上沈明仕膝头,怯怯问:“外公,孙儿自作主张闯下大祸,当如何是好?”
沈明仕站起身,负手气恼道:“我会发动大理寺诸官,将此案自御史台中抢过。旦有人问,给我闭紧你的嘴巴,只说你大婚无闲,一概不知!”
说完,沈明仕拂袖而去。
沈东怀上前一步,将即墨云台搀起,拍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后转身离开。
殿门被打开,待二人消失于刺眼的曦光中后,即墨云台胸腹轻颤,脸上笑意灿若花开。
若说他对那位父亲还有幻想,经昨夜一试,所有的幻想荡然无存。
他打小活得清冷,所以爱看热闹。
昨夜,他不过扔了个点燃的炮仗,便惊起一场将上的狗咬狗大戏。
若非即墨云台心中有其它打算,他乐见两方咬得两败俱伤,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