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自从方如玉投敌后变得四分五裂,族人们痛恨方家大房,将他们逐出方家一支,并断了来往。
即使见了面,也装作没看到,甚至有脾气急的,还要骂骂咧咧两声,啐上两口浓痰才走。
方家人内部几乎成了死仇。
因此除了方家大房外,其他人都搬到这条名为葫芦巷的巷子里住。
正是用午饭的时候,方家二夫人简单做了一些饭菜,便招呼方询父子出来吃饭。
虽说方家有些积蓄,可他们现在身份尴尬。
方如玉出逃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们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因此也歇了出去做工的心思。
方二夫人便在家里摆弄一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而方二老爷本来也不是醉心功名的人,之前配合着做一些教育口上的事情,这一时半会闲下来,便和方询两个人成天在屋子里研究辅导编制教材。
一家人的生活除了比以前清苦一些,偶尔也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指指点点外,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只是有时候想起从前风光日子,方二夫人总是免不了对大房诸多抱怨。
父子两只能假装听不到。
这日,三个人正吃着饭呢,冷不丁就看见方凝墨的身影在外面徘徊,方二夫人对大房的人自然没好脸色。
尤其是方凝墨还在门口喊着方询的名字,方二夫人就拉着脸,装作没看见门外的方凝墨,把碗筷放得乒乓响。
方凝墨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便也不进屋,只在外面向方二老爷请安。
方询便道:“堂妹来了,我出去一下。”
方二夫人恨恨的嘀咕了一句:“都分了家的人,还常常找过来干什么,嫌弃连累我们不够吗?”
方二老爷便道:“那件事是方如玉做的,又不是凝墨做的。我兄长他们也是无辜受累。”
“他们无辜?他们要是早点发现,把方如玉绑在家里,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再说那方如玉本就有前科,都说不教子,父之过,我看方家人有今天,都是你那个沉迷算学不理俗务的大哥之错!”
方二老爷自然心虚,只好低着头不做声。
方二夫人心中怒气未消,又念叨着:“我儿命苦!如今殿下已经拿下十一州,眼瞅着离那个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偏这个时候!哎!方询明年也有十八了,怕是连好亲家都找不着!”
每每提起此事,方二老爷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他和大哥自幼感情很好,虽心中有怨怼,可又觉得大房其他人可怜。
他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不言。
倒是方询走到篱笆之外,见方凝墨跑得风尘仆仆的,便问:“可是祖父那边出什么事了?”
方凝墨摇头,“祖父尚好,只不过跟以前一样,躲着不肯见人。我今日来是想问堂兄,前几日不是说有家养殖厂要聘请哥哥当副厂长吗,哥哥为何不去?”
“原是这事……”方询微微一笑,少年的模样已经变成青年,一举一动愈发显得比从前沉稳,“那位做事太过功利,以为我方询还有起复之日,抱着攀高枝儿的心思请我。可你应该知道,咱们家碰上那种事,殿下以后是不会再用我们的,何苦叫别人失望?”
方如玉脸上是既羞且燥,仿佛自从方如玉跟琼州府的人走了以后,他们大房怎么都绕不开这奇耻大辱,这羞辱好似长在她身后了,无论她走到哪里,在做什么,都有一种如芒在刺之感。
现在还好。
刚事发那一两个月,总有一些好事之人朝他们房子里扔东西,有时候是夜香、有时候是石头,甚至有时候是纸钱白幡之类的丧物。
他们家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人指指点点。
——卖国贼。
这三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犹如利剑穿心般。
方凝墨那时候才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徐振英是免了他们的死罪,甚至没有处罚他们,只将他们开除了吏员的队伍,可是那份奇耻大辱,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叫她夜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泪水打湿了枕头,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琼州把方如玉抓回来。
提到方家那件事,两兄妹都沉默了。
方如玉只好道:“那大牛哥那边,不是让你跟他一起做水泥生意吗?他现在在金州府这一片都吃得开,腰缠万贯,还和商务部的搭上了线,你跟着他,总比现在编写一些考吏员辅导书好吧?”
方询却依然摇头,“那更不好。大牛哥是殿下的朋友,估计也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才对我们家好,殿下力排众议保住我们一家性命,已承受了很多非议,我怎好再去承殿下的人情?”
方凝墨一下,说不出话来。
方如玉出逃的事情,影响他们方家的每一个人。
见方凝墨手足无措的抠着手指,方询无所谓的笑笑:“别耸眉搭眼的,这件事又不是你做的,你这样扭扭捏捏干什么。殿下都不生你们的气,我又怎么会生气?”
方凝墨眼眶微微一红,似乎因为方询这一句话,眼泪都快要决堤,委屈道:“我真是恨死她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父亲说,要登报和她断绝父女关系。母亲昨晚哭了一夜,也没说同不同意,只是一直说家门不幸。我刚才出门,父亲也去宣传部那边了。我瞧着像是动真格的。”
方询冷笑一声,“把我们害到这种下场,她那是罪有应得。”
“是,她糊涂!她也不想想,周衡是个什么东西。怕不过是仗着火器图纸,对她甜言蜜语糊弄个几月,后面半辈子受苦受难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不说她了。说说你,我听说大伯母最近在准备给你招赘?”
方凝墨苦笑,“哪里还有这个心情,若说从前,兴许人家还看得上我。如今方家身败名裂,只能找游手好闲的男子。祖父那天的意思是让我们考虑搬离金州府——”
“你们要离开金州府?”方询有些吃惊,“去哪里?”
“不知道呢。之前我们手头存了一些积蓄,去乡下买几十亩田也好,从头做点小生意也罢,总好过在金州府每天被人指指点点的强。”
“现在土地怕是不好买,金州府的老百姓们都有钱,加上又有救济院,很少有老百姓舍得卖自己手里的田地。”
“谁说不是呢,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这金州府到处都是熟人,做点什么都不方便。虽说城主没有追究我们的罪责,可爹爹脸皮薄挂不住,每日难受得紧,连门都不大出了。瞅着快要憋出病来。祖母就说,干脆换个地方,反正殿下如今坐拥十一州,政策又这么好,哪里都能活。”
方询却道:“金州府乃天子重地,龙气聚集,自然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更何况如今东面、西面都在打仗,你们要搬到哪里去?我看哪里都别去,就在金州府,我有预感,殿下一统江山的时间快了,你我辛苦这几年,难道就不想留在这里看着殿下荣登宝座?”
方凝墨有些迟疑,“我自然是想的。”
“凝墨,你记得殿下曾经说过一句话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祖父在周朝为官时,尚且三起三伏,咱们这些小辈经历的这点磨难又算是什么?”
方凝墨苦笑着望向方询,“不曾想堂兄竟是我们小辈中心智最坚韧的那个。你说得也有理,回去后我和祖父祖母再好好说说。”
“好,你们若还是执意离开,一定要告知我。”
方凝墨点头,又望了一眼屋内拉长着脸的二婶,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方凝墨转身没多久,就听见二婶在背后骂骂咧咧,她只好缩着肩膀,把脚步放轻,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的肩线一直紧绷着,低头盯着鞋面,犹如丧家之犬般,随后静悄悄的消失在葫芦巷子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