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回到酒楼时,月影已经等候多时。
他凑近些,说了自己跟踪小乞丐后的情况。
“水井街的乞丐非常多,都是被巡城士兵赶过去的。小乞丐没走出多远,身上的棉坎肩就被人抢了,还被揍了一顿。小乞丐哭了一鼻子,爬起来就回了赈济营,看样是个没爹没娘的。”
“赈济营?”沈桃问,“是什么地方?”
月影是京城通,大事小情鲜少有不知道的。
“就是木板搭的房子,四处漏风,收容着几乎全京城的乞丐。
平时没人管没人问,哪户人家要是想彰显仁义道德了,就会到赈济营假模假样的施几天粥。
这赈济营啊,更像是他们为了唱戏搭得台呢。”
沈桃本就打算让月影去查小贩的,没想到那傻小子自己跑上来自报家门,省了不少事。
沈桃直接说了地址,“月影,你去查查这户人家。我自己可以赶车,咱们家里汇合。”
月影听到家这个字,心里暖暖的。颠沛半生,他也终于有了对自己好的家人,他很知足。
“嗯,我快去快回。”
要是打探富人家里,多少要费些银子,讲究些方法。
打探穷人完全不用,上邻里家讨口水,给上些小恩惠,他们能把人家祖宗八辈的事都扒出来给你听。
将将傍晚,月影就披着一身寒霜进了门。
此时沈桃正在煮锅子。
她闲着没事去了周边的市场,刚好遇到病死的耕牛在售卖。
她割了一些肉,又买了点牛油,炒了牛油火锅。
沈桃厨艺不好,不过火锅吃的是热乎新鲜,所以她也弄得挺像样。
两人吃着锅子喝着热酒,谈起了今天那个小商贩。
月影道:“那小商贩名叫林之栋,还是个读过书的呢,家里只剩他和老娘两人。听说他娘早些年在铺子里干活,得罪了主家,被人打断双手逐了出去。
生活无以为继,他们就卖了外面的房子搬到水井街。原还有些家底,却被人盯上给抢了。
两年前林家老娘生了重病,林之栋把书籍笔墨全卖了,这才给她吃上药,勉强捡回一条命,现在还病病歪歪的躺在床上。”
沈桃吃了口牛肉,含糊不清说:“有没有问出口脂出自谁手?据我看,这口脂调制的手法极其高明,用料也很讲究。
之所以卖不出去,一来是林之栋不会经营,二来盒子太粗糙,里面的口脂受寒凝结没有卖相导致。”
“邻里似乎不知道林之栋摆摊,而且他摆摊的位置距离他家很远,好像有意避开周边人似的。”月影把查到的情况如实说出。
翌日,沈桃和月影早早赶往水井街林之栋的住处。
刚到门口,沈桃就隔着栅栏门看到林之栋正在劈柴。寒风凛冽,林之栋的单布衫鼓起来,衬托身形犹如穿了气球的胖子。
沈桃都替他冷。
可林之栋毫不在意,把木柴端正的摆在木桩子上,猛的挥下斧头。
额……没劈中,看来于劈柴一事他并不熟练。
林之栋不气馁,把木柴摆好再次挥斧,这次劈中了,木柴分成两半。
“咳。”沈桃故意咳嗽一声引起林之栋注意。
林之栋果然回头,看到沈桃惊喜了一瞬,随即又赶紧双手环胸,把衣服里的寒风硬挤出去,给自己留几分体面。
“客人,你怎么这么快就上家来了?赶紧进来。”林之栋敞开歪歪斜斜的木栅栏门,迎沈桃和月影入内。
月影伸手递出带来的礼品,这是在路上买的糕点,总不好空手上别人家。
林之栋挠挠头拒绝,“你们是来买东西的,怎么好收你们的礼物。快进屋吧,外面冷。”
说着外面冷,可屋里也没比外面暖和。只是让沈桃震撼的是,屋里的墙体上写满了字,细看都是书里的内容。
林之栋一笑露出虎牙,“要卖书给我娘治病,我怕忘了,就在卖之前抄到墙上。”
为了读书做到这地步,沈桃只有敬佩的份。
屋子进去就是灶房,灶房两侧是房间,应是母子俩一人一间。
林之栋伸手邀她们去右手边这间。
沈桃抬步入内,有一丝热气铺面,虽不够暖和,可也比灶房强太多。屋里入目就是两张床,墙体上仍旧是字,黑压压的让人沉闷。
其中一张床的棉被下勾勒出人形,应是林之栋生病的母亲。
“家里凳子遭人抢了,你们坐这张床,这是我的床。柴不够用,虽说男女同屋不方便,可母亲身体不适,也只能这么睡,别嫌弃。”
林之栋说话时始终是怕沈桃嫌弃他家里穷,却丝毫没对家中窘迫表示过自我嫌弃,这点让人很舒服。
几人说话惊醒了林母,她挣扎想要坐起来。
林之栋赶忙上前扶她,给她后背垫了枕头,让她靠坐。
“之栋,这两位是?”林母发问。
林之栋喜道:“娘,这位姑娘昨天买了我的口脂,我告诉她如果需要可以来家里取,她今天就来了。”
林之栋这话一出,林母不但不高兴,反而满面怒容。
“谁叫你自作主张!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们也只有那一点口脂,再没有其他的了。也烦请姑娘不要对外说口脂是在我家买的。”
林母口气十分强硬,沈桃感觉,若是她双手得用,此时怕是要掌掴林之栋。
“娘。”林之栋声音稍大一些,“您要吃药,这位姑娘又喜欢咱家的口脂,如何不能卖给她?”
“之栋,你还听不听娘的话?”林母见强硬不行,改成怀柔,一双眼含泪看向儿子。
知子莫若母,林之栋果然吃这套。
“娘,儿子知道了。”他转脸看向沈桃:“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
沈桃没看林之栋,直直看向林母:“这位嫂子,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月影主动退出去,看林之栋站着不动,拽小鸡似的把他拽也出去了。
他安慰林之栋,“放心,就说几句话,我们都是正经人,不会动你娘的。”
屋里只剩两人,林母又没有能力反抗,只冷冰冰看着沈桃。
“既然想单独和我说话,那你肯定是那边派来的。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售卖口脂,我保证我儿子也不会。我如今都成了这幅模样,对你们也造不成威胁,但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配方,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沈桃一句话都没说,林母都快把自己的老底儿掀光了。
这意思是,她手断了是被“那边”所害,而且她现在还掌握了一个被“那边”觊觎的配方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