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身后,杨嘉许默默跪了下去,没有哭,垂着脑袋,大大的睁着眼盯住冰面,嘴唇咬出了血。
江柔把沈问扶起来,没有多余的话,还是那句,“回家吧。”
沈问痛苦的抱住头,内心受尽折磨。
臂弯中还有一裘披风,江柔轻轻的披在杨嘉许的肩上,“起来吧。”
杨嘉许仰面看着她,十分平静,“沈姨,死的是我就好了。”
“说的什么傻话,你的命是沈叔换来的,他不允许,你就不能死,知道了吗。”
那一天没有下雪,回程的路整整走了两天,被冻住的官船留在了江面上,等着春暖冰融才能重回盛京,在沈十三失踪后的一个月整,皇帝驾临怀远将军府,亲自带来了一道圣旨——
封,沈氏沈战为荣国公,爵位世袭。
李莲英念完旨,皇帝问江柔,“爵位给谁?”
这种追封一般默认把爵位传给长子,但沈度是过继来的,虽是长子,沈问才是亲生的,所以这爵位到底给谁,还要看江柔本人的意见。
“小度是长子,理应是他承袭爵位。”江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沈十三军功累累,却一直未能封侯拜相,皇帝突然给个爵位,就算是默认他已经死了。
已经一个月,没死爬也要应该爬回来了,现在还没见着人影,不是被鱼虾吃了就是沉尸江底了。
沈十三被大浪卷走的那天,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怎么看江柔都看不惯,他本来就不待见这个血缘上的妹妹,加上迁怒,那天差点把她搡出去砍了。
忍了再忍,才忍了下来。
可是今天一见,又突然觉得她很可怜,跟他一样可怜。
不,比他更可怜。
可能是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发生了作用,皇帝临走时难得做了一回人,说了句疑似安慰的话,“孩子还没长大,靠你了。”
江柔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大多时候是恭敬的在看着她,但眼神是涣散空洞了,听到这句话,意识到他要走了,眼睛才渐渐有了定点,低头道了声是。
皇帝正准备走,江柔突然道:“陛下,倪夫人还在狱中。”
皇帝突然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处决倪访青,这会儿一经提醒,才想起让她多活了一个月。
算她赚到了。
皇帝道:“知道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江柔行礼,“恭送陛下。”
第二天,皇帝下旨,倪访青判了斩刑,一日后于闹市行刑。
急吼吼的,三天的常规数都不给人家凑齐。
行刑的那天,江柔特地带了酒菜去牢里看她,狱卒对她道:“夫人可要快点,马上就要到时候了。”
江柔点头表示知道了,提着食盒找到了乙号房。
倪访青双眼如同探照灯一样刮过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难以置信道,“是你跟皇帝说了什么?”
昨天判决一下来尹尚文就来找她了,说是从沈府里面出来就下了旨,说没有人插手其中,鬼都不信。
江柔把食盒打开,盛了一碗饭,倒了一杯酒,递给她,“最后一顿了,吃点儿吧。”
倪访青不接,江柔就伸着手,也不吭声,就这样看着她。
倪访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手伸出铁栅,正准备接,江柔的手却一倾斜,缓缓的将满杯美酒倒在地上,一碗饭,也尽数扣在她脚边。
在倪访青震惊的神色中,她道:“我跟皇帝说,你还在牢里关着,让她不要忘记斩了你。”
倪访青咬着牙,“我跟你无冤无仇……”
江柔似乎疑惑不解,“无冤无仇?”
她突然将脸凑到铁栅的缝隙之间,“你用我的丈夫编故事,挑拨沈家跟皇帝的关系,妄图让我的子女因为你子虚乌有的谎言而踏上一条不归路,结果不是为父报仇,而是为你报仇,这,还不叫冤和仇?”
心思一转,就知道倪访青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沈十三杳无音信,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查当年的事,几分真几分假她不能确定,也不想去确定。
可有一点能确定,倪访青想借她的手给皇帝找不痛快。
她自己也承认了。
她说皇帝操纵了这么多人给沈十三布了一盘满是杀机却不见血腥的局,说得跟真的一样。
先是指挥太学先生让学生请家长观看采风,她和沈十三也在家长范围内,他去了,沈十三也不会独自在家。
再让楚金焕设计杨嘉许跳水,沈问救人,沈战救人,不能保证百分百会淹死这对父子,但这是最不留痕迹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