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忽然一阵骚动,各个小心翼翼的看向皇上,皇上阴沉着脸,眼里的杀意虽然在掩饰,但在朝的大臣都不是傻子,看到皇上迟迟不叫御医给那个昏死的言官看病,就知道,那个言官触动皇上的逆鳞了。
试想,哪一个皇上每次遇上国家大事需要大量银子的时候,必须靠发动士绅捐助才能完成,心里能好受?
这样的事,大家暗地里明白就是,哪还能蠢得如此嚣张的说出来,不是找死是什么?自己死还拖累一干人,说句诛心的话,这里的朝臣在造福乡里的时候,谁心里不是想的流芳百世?但这也只能自己暗自想想,谁傻了拿在台面上说?作死吧!
看着不能随意对徐寅起杀心,这才是自己最需要的人才。谁能跟他一样,把这些言官当场说的脸色酱紫,一个一个憋死,都不敢再开口?
那个言官不是一向厉害的很吗?现在吐血昏倒了,怎么?知道你自己犯死罪了,昏死就算了事?朕就成全你!
谢文婧啊谢文婧,你果然看什么都准,你看上的徐寅,确实不凡啊!好吧,朕暂且好好用用徐寅。
“学生附议徐寅之词!先有国,而后有家,学生听说武王成婚当日,接到敌情,不得不丢下接到半路的新娘飞奔边疆,听说当时的武王妃就是这么说的,先有国,而后有家,连一个妇人都明白的道理,而我们熟读圣贤书的士子,难道还不如一个妇人?”
陶谦,作为七君子之一的贾商之子,家里田地不多,几乎是商铺,对徐寅自然是全力支持,再说了,徐寅说的对,帝心才是为臣的根本。皇上这一次动用武王妃的娘家人,打前站,自然是下定了决心,若不然,皇上费那么大劲把远在杭州的谢文婧赐婚给武王做什么?
“学生附议!先有国,而后有家。”殷中高昂出列支持。
“学生附议!先有国,而后有家!”沈默出列支持。
“学生附议!先有国,而后有家!”孟帆出列。
“学生附议!”最后一个七君子成员,朱敏,如东的地主儿子,竟然也出列了。
皇上一看,以江南七君子著称的七个翰林院学生全部站出来,以徐寅的马首是瞻呢!
徐寅啊徐寅,你倒是有本事,把这些贾商,地主,士绅的儿子都能弄的铁板一块,还能叫他们舍小利,重大义,朕还是小看你了。
“学生也附议!”剩余翰林院的南方学生,全部站出来,这些人平时极为推崇徐寅等七君子,现在他们大无畏的向陋习挑战,他们作为一个地方的士子,如何能退缩?
若是皇上清理土地的决心到了势在必行的时候,选择站队的自己,若是站在士绅集团,那斗争起来,首先被舍弃的就是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可若是选择站在皇上这边,因为皇上势单,小小的自己,必将成为皇上的倚重之臣,若是皇上获得成功,洗牌之下,必有自己更好的位置。就趁这个时机站皇上这一边,才能尽早脱颖而出。
甚至其中还有想的更深的,徐寅最为武王妃的姻亲,自然站队在武王一边,皇上如此看重武王,说不定武王才是皇上真正看重的继承人,太子虽然名声有,身份有,但却唯独没有最重要的军权。
支持徐寅,就是支持皇上,支持徐寅,就是支持未来的皇上,武王。站队很重要,武王虽然暴躁,但武王有强大的军权,武王虽然不是嫡子身份,但武王的儿子却是皇上的长孙。
关键是武王还娶了一个极为厉害的王妃,先有国,而后有家,就是这个王妃在百姓面前呼喊起来的口号,如今普通百姓都知道,先有国,而后有家,大义凛然啊!
皇上脸色微微有些抽搐,很想笑,却不得不压住了,自己的那个不孝子为了逃婚,把谢文婧丢在路上,幸亏谢文婧反应绝妙,来了一句先有国而后有家。
这句话不但把自己的不孝子的名声给刷了一遍,还教育了百姓跟士子,看看,这些士子不就用先有国,而后有家的口号,来支持朕的清理田地了么?好,好啊!
朝堂上的儒臣都一脸的酱紫,瞪着徐寅等人的目光,极为愤恨,尤其是看向徐寅的目光,简直要撕了他一样恶毒。
“微臣也觉得大周田地清理迫在眉睫,徐寅虽然为见习官员,但徐寅给的两条策略,对当今的土地避税情况改善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微臣恳请皇上,将徐寅破格放入内阁听政,由他起草两种策略实施的具体细则,然后再根据两种策略的具体细则,由百官判断优劣,取出合适百官心目中的好策略。
微臣必定全力以赴帮助徐寅,早日完善两种策略细则,早日实施,让大周百姓早日获得属于自己的民田,让我大周早日增添赋税,以强胜大周,威慑四边!让四边的宵小再无胆量侵占我大周,让我们这一辈在皇上的带领下共创大周盛世。”
刘云超首辅终于在最后的时候,重锤定音,铿锵有力的全力支持徐寅,甚至恳请皇上破格提早使用徐寅,还是进内阁听政,这简直是所有翰林院的见习官员的奋斗目标,现在就等着皇上顺应首辅的恳求了。
“不必了,他现在毕竟还在见习,不过你说由他起草两种策略的细节,朕觉得十分必要,这样吧,徐寅,你尽量起草有关两种策略的细节,起草之后,交由首辅大人,由首辅大人跟百官讨论取出一种策略,
对了,起草细节的这些天,每天下午都到御书房来,朕随时可以看看你的细则。”
娘啊,这是什么节奏?这不是入阁的节奏,这是要做皇上近臣,皇上紅臣,皇上宠臣的节奏啊!谁现在有这样的殊荣每天下午去御书房陪着皇上的?首辅大人也没有过啊!皇上一向强势有主见,什么时候需要一个近臣凑近到他身边办公?
奸臣!此竖子是奸臣啊!看,他生生逼死了那铁血肝胆的言官!踏着他的鲜血,成了皇上的宠臣。竖子奸臣啊!
代表士绅集团的全体儒臣,顿时看徐寅的目光,就是看一个奸臣的目光,徐寅顿时被百官在心里定位为奸臣,为了迎合皇上,什么缺德事都做,当场口诛笔伐死言官,甚至于他都敢假设他的姻亲,谢承玉买的万亩良田里面,只有免税的官田两百亩,简直是大大的奸臣!
那个谢承玉,谢承进也不是好东西,事情就是他们引起来的,他们还想着用给佃户免除地主租子的做法来获得一个好名声,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将他们自家的田地全部缴纳三成的民田税赋,也是奸臣!
这些奸臣孽子一个一个的都是大周的罪人,必须想方设法的除去,绝不能让他们里应外合的将屠刀对着我们的家人,谁也别想割我的肉!
群臣沉默着退朝,脸色都很凝重,人家都杀到自家门口了,还不杀回去?功勋伯爵一众,也都一脸菜色。那个喷血而倒的言官无人敢问,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大殿的地上。
一出宫门,大臣们竟然都看向次辅任佑明,不为别任佑明是次辅,只为任佑明的家族田产在这些人当中,是最多的,他们估猜任佑明的家族,在各地占有的田地总和,最少超过二十万亩,若是真的按照徐寅的方案实施起来,他家损失最明显。
辅阁何镕家的田地也多,十几万亩,在当地也是一霸,而何镕的脾气更加阴沉。
“诸位,不需要我多说,现在刀就搁在我等头上了,能不能保住我们家族的长远安康,就看我们能不能拿下那奸臣贼子了,只要拿下那些生事的奸臣贼子,皇上自然不会在被他们蛊惑,这一次,全看我们能不能众志成城了。”
次辅也发狠的跟着附和:“何阁老说的是,这一次若是我们退缩了,就等着家族族人回复到从前吃糠咽菜的日子吧!”
这是任佑明从自己女儿跟何镕女儿对立以来,第一次认同他的话,如今奸臣当道啊!
虽然次辅说什么族人吃糠咽菜绝对是夸大其词,但鼓动人心的效果却极好,谁家现在在当地不是一地霸主,连当地知府的巴结着,吃的喝的用的一概都是最精细的,现在若是退田还民,谁家不肉疼?谁家还能再过那小富即安的日子?
若是撕开脸皮,大张旗鼓的经商,少不得又被人嘲讽,士绅又不是贾商?弄的满是铜臭,不骚的慌?
家里的店铺,虽然有,但也是低调的,家里明面收入还是靠田地,靠田地的收入不仅仅不碍名声,还能有丰厚的利润,没听徐寅刚刚算的账么?一万亩一年就能挣几万两银子赋税呢!谁一年没了几万两不肉疼?恐怕心肝肺都疼!
空前的,太子党,中立党,功勋贵族都众志成城,发誓要奸臣孽子好看,武王党的很多人也很焦虑,谁家真的都在当地算得上是一霸,若是真没了这些银子,还能干什么事?
可谢承玉,谢承进两人是武王妃的亲人啊,就连徐寅也是武王妃的姻亲,打击他们不就是打击武王?这个有些难!看着吧!武王党不吱声,乖乖回家等神仙打架的结果了。
徐寅则是在江南学生的惊喜目光中,坚定的跟着皇上去御书房详细谈谈了,皇上今天对徐寅特别满意,虽然不能现在给他官职,负责具体事务,但皇上觉得徐寅的思路十分到点,简直可说是正中要害,那些人竟然集体着急了?
呸,一个一个的侵吞朕的税赋,今天被徐寅一笔笔算的脸色都发白了吧?呸,用着朕的银子替朕收买民心,被徐寅说的吐血了吧?
“跟朕再说说你心里的话,朕觉着你提出两种策略,应该是你故意的,现在无人,你可以细细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皇上带着徐寅临到御书房的时候,开口问徐寅。却看到李公公一脸的抽搐的站在御书房门口,顿时心里一怒,难道世子又不肯来?
“回禀皇上,武王妃来了,就在这等着皇上下朝。”李公公弱弱的,心里没没有底气,自己接世子都接两次了,世子这孩子脾气也太倔强了。
皇上果然大怒:“她人呢!给朕叫来!”皇上怒气冲冲的一撩龙袍,径自踏进御书房,连身后的徐寅都暂时忘记了似的。
皇上忽然脑袋闪现一个念头,既然要重要徐寅,就要看看徐寅跟谢文婧两人到底还有没有私情了?
今天正好借此机会,狠狠治治谢文婧,看看刚刚在大殿舌战群臣的徐状元,这会儿会不会出言维护谢文婧。看看他有没有心疼的神色。
徐寅忽然听到李公公的回禀,心里陡然一惊,坏菜了,自己听说世子这两天不肯入内宫识字,恐怕皇上是迁怒文婧了。
“回禀皇上,学生虽然给出他们两个策略,但其实学生可以肯定,他们到最后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一定是选择第一种策略。
选择第一种策略,是对后来士子的约束,也是取缔了后来士子免税的福利,虽然提出相应大幅度提高他们的俸禄,但纵然提高俸禄,在原来基础上提高两到三倍就不得了了,不然他们跟同在一个部门的同事一起领俸禄,差距太大,也是不安的因素。
不过若是顺利可行的话,只要有人眼馋后来士子的俸禄,就可以用他们家族田地的赋税来交换,当然,他们谁都会算账,一万亩的赋税几万两银子,他们犯不着为了眼馋几百两俸禄,把几万两给搭上。
选择第一种策略,他们虽然都能看明白,他们家族的田地在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都会沦为民田,因为他们现在拥有举人进士功名的,也不可能活过百年。这么一来,他们百年之后家族的家产再无免税的福利,他们现在都能看明白。
不过纵然他们明白,他们也不得不选择第一种,毕竟第一种算是远期割肉,而不是第二种策略的近期割肉,第二种让他们将自己免税田地定死一个数字,他们谁家都都不会舍得,毕竟被他们侵占了这么多年了利益了,一下子叫他们吐出来绝大部分,根本不可能。
选择第二种,不仅仅时间相隔远,而且还有很大的变数,学生说句大不孝的假设,几十年里面变数太多,假设将来太子登基,说不定会迫于士绅压力,取缔了今日皇上制订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