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陈鬼脸和小玉米跟着长衫佬进了肩儿巷。
怎料他脚程奇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陈鬼脸直至巷尾深处,才看到长衫佬的背影。刚要上前查看情况,就见他猛然回头,嘴里还咀嚼着一只黑皮老鼠。
即便陈鬼脸胆大,可也不是莽夫。只是看了一眼长衫佬的模样,就知道这人不是身中阴邪术法,就是丢了魂魄神识,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于是连忙后退数步,与他拉开一定距离。
那肩儿巷里,霎时间静的出奇可怕。
要说这诡异邪事发生在其他街巷,早就有人报官或是围观,再胆小一些的,也会趴着窗户缝偷偷向外观瞧。
可书无不巧,巧不成书。这事儿还真就没在别个地方落脚,正好就发生在肩儿巷中。
前文书说过,此处住的皆是些贫苦人家,日常温饱都没个着落,哪有日落而息,即刻归家的道理。甚至有不少人就盼着日头赶紧落山,好借着夜晚爽朗时候多干些活,少出些汗。
只因出汗不是出水,汗中有盐,出多少就得补多少,补不上就得要人命。
人要是只为果腹,哪怕啃啃树皮、吃吃草根,也能勉强过活几日。
但要是少了盐,那可真是四肢无力,百骸虚空,甚至最后一口食儿喂到嘴边,就连张嘴接应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故而夜里干活,披星戴月,反而成了出苦力、卖肩头的最佳时候。
再看历朝历代,都把盐铁一脉牢牢把控,皆由官家一手操办。
此举不仅赚钱,还能控势。
至于何为控势?
简而言之,盐能掌控人的力道,铁能铸成杀人的兵刃。
把这两个行业掐住了脖,饶是张子房,韩兵仙再世,也难以掀起一丝风浪。回顾中州上下五千年历史,哪有成功且持久的民间起义。细究原因,倒是不少,可单论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无精兵,无良械。
精兵是什么?是战场拼杀的气力,说白了就是精盐。
良械是什么?是厚重的甲胄,是砍不卷刃的兵器,也就是精铁。
所以,将盐铁握着手中,再许以高价流通,这便是控财控势的由来。
再看官家富人,一个个人高马大,脑满肠肥,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反观穷苦人家,别说精盐细盐,就连粗粒大盐,灾荒之年都难以吃上一次。
那么他们如何补充盐分?这里不得不提到一物,便是醋布。
有的说书先生讲到此段,会说醋布是盖在咸菜缸子上的衬布,或是用醋烧开了、煮沸了,将麻布浸泡进去吃味,煮菜煲粥时用水一泡,便可多少生出些味道,不至于太过寡淡。
话到此处,列为看官细琢磨一下。
有句老话叫“既无种子怎播种,没有鱼苗哪寻鲜。”
贫头百姓在大荒之年,或是兵荒马乱的年月,都没盐打底儿,哪里来的咸菜缸子。
至于醋煮麻布,有那买醋的银钱,为何不直接买盐。
所以多数地界的醋布,其实指的就是干海带。
只因海带本身含盐量就高。晒干方便携带,不易变质。因其颜色如醋,干后形状如布。故而得此名。
贫头百姓多数时候,就是拿醋布过活,既当菜,有补盐。看似两全其美,实则苦中寻乐。
话道此处,书归正传。
之所以引出盐铁一段,就是说这书中的时候尚早,虽然日落西斜、归家时刻,但肩儿巷这地界的住户,都趁着夜色多忙活,只为少出汗。
所以此刻四下无人,周遭更是连个看门狗,下蛋鸡都没有,唯有一片寂静。
有种身处闹市,但孤身一人的违和。
就见那长衫佬身形微微颤抖,嘴里兀自嘟囔着什么。
陈鬼脸侧耳去听,只觉他口中囫囵,完全听不出所言何意。
只把小玉米吓得缩在陈鬼脸身后,心底虽是害怕,但还是好奇的探出一只眼睛,看着长衫佬接下来的动作。
长衫佬摇晃了几下,忽而从口中吐出一团红肉。
“啪叽”一声落到地上。
陈鬼脸起初以为是块老鼠肉,但大小形状又有几分出入,再定睛细瞧看去,这才辨认出来。
那竟是长衫佬自己的舌头。
原来他刚才啃食老鼠,把自己的舌头都咬掉了,怪不得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此时,长衫佬全然不顾吐出的舌头,眼眸已经没了瞳仁,完全变成浑白颜色,摇摇晃晃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小玉米连忙缩回探出的一只眼睛,再也不敢观瞧。
要说她也看过徐灵椿使得剖腹刮骨的手艺,自己也见过蹬腿吐舌的死人。
但眼前诡异的场面,着实令她倍感不适。原本粉嘟嘟一掐一包水儿的脸蛋,登时吓得煞白。之所以没有逃跑,是因为心底完全相信陈鬼脸。
反观陈鬼脸的表现,也完全没有辜负小玉米的信任。
只见他又是抬起一脚,直接蹬在长衫佬的肚腩之上。
一脚下去,直接把他踢出老远。脑袋重重的磕在一家门口的磨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