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口坐着一个老乞丐,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和普通的乞丐不同,他更像一个傻子。
他从不讨钱,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就坐在巷口的垃圾桶边上,口中一直念叨着三个字:陈长生,陈长生。
小镇上的人,都不太愿意靠近他。
早先有人看他可怜,丢几块钱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但如果有妇人、孩童心软,偶尔给他半个馒头一个饼,他却立马抓起来就吃。
吃饱了之后,老乞丐却由一个傻子,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会突然站起来,拉住每一个给他吃食的人,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半俗不古的词语,完了还喜欢用手在别人的脸上、身上乱比划着什么。
他虽然疯癫,却并不是很脏,特别是那一双手,简直白净得吓人。
可即使是最善心泛滥的人,在大街上被一个又老又丑的乞丐拉住,心里总会觉得别扭,甚至怒斥出声。
这时候,老乞丐一般都会放开手,但是口中的疯言疯语却丝毫未停。
次数多了,小镇上的人也渐渐听清了他的话。
令人惊奇的是,疯傻的老乞丐竟然一直在重复讲述着一个故事。
陈长生就是老乞丐故事里的主角。
按他的说法,如果这家伙还活着,已经是可以当爷爷的岁数了……
陈长生是一个术士,也就是民间传说的方士、相师。
他的一生几乎波澜不断,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无比离奇,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段荒诞的传奇。
人们都当成笑话在听,但到后来老乞丐几乎逢人便讲,说到兴起之处,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每逢有人笑话老乞丐,说陈长生这个人不存在,是他杜撰的,老乞丐都会很生气的破口大骂。
甚至有一次还因为一个泼皮话说得重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一来二去,小镇上所有人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只有我每天还是会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递上一个包子或者一碗米饭,再听他继续说些什么。
有时候,街坊邻居也会觉得奇怪。
像我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耐得烦听这些故事?
我笑了笑说:我想把陈长生的故事写下来。
张了张嘴,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就是陈长生!
……
江南的小山村里,踩着文化大革、命的尾巴出生的我,按当时取名的习惯,应该叫做建设、建国、跃进、援朝一类的名字,可老爷子却力排众议,取名叫做陈长生。
后来,老爷子跟我说,这名字取自诗仙李白自传诗中的一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老爷子很少下地,院子后边的菜地杂草长得比菜都高,但我们却从没饿过肚子。
因为老爷子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当过教师的人。
教师,村里的老人会叫夫子。
虽然在动、乱的十年,被称为臭老九,没少被狠批,但是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夫子,却是十分受人尊敬的。
就连村长看见了老爷子,都会很客气的打招呼。
有一句话,老爷子一直没说,但是后来我却隐隐猜出来了:当年,他或许就是为了躲避红潮,才跑到穷乡僻壤里来的。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我才没有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饿死。
自从记事开始,除了给我一个栖身之处外,老爷子几乎没管过我的肚子。
每天小山村里升起炊烟的时,也是我最饿的时候。
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跑到村中的乡亲家,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随后,我就会得到一小块玉米饼,或者一个窝窝头。
名义上,我是老爷子的崽,但我,却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老爷子腿有毛病,村里人说,是他上山下乡前得罪过人,后来破四旧运动时被人整了,落下病根,腿就跛了。
但我知道,他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时候,天气明明很好,他却会递给我一把伞,叫我出门小心,结果真的下了暴雨。
又或者没有人的时候,他经常会捣鼓一些符纸,末了又把符烧掉。
那些符,和村子里其他人家求来的镇宅道符差不多,但老爷子符上画的符文,却远比镇宅道符要复杂得多。
有时候,他也会半夜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