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到欢声雷动四字,面上带着隐隐的怒气。
不过他语气竟还显得轻松:“是吗?对此,你如何看?”
纪纲微微低垂着头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朱棣瞥了纪纲一眼:“谁是沛公?”
纪纲道:“臣不敢说。”
朱棣道:“朕赦你无罪。”
“许是安南侯张安世,许是太子殿下,许是……”说到这里,纪纲抬头看了朱棣一眼。
朱棣道:“许是朕,对吧?”
纪纲道:“臣万死!”
朱棣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一网打尽。”
朱棣笑了:“一网打尽?”
“是。”纪纲道:“陛下入主南京城,当初又有多少人对陛下不敬,可杀一杀,不就太平了。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对于这样的事,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朱棣道:“如何做到一网打尽呢?”
“臣会去彻查。”
朱棣站了起来,他背着手,转过身,抬头看着墙上的匾额,那匾额上书着《敬天法祖》四字。
朱棣沉吟道:“去吧。”
纪纲无声地告退。
等纪纲出去,亦失哈徐步进来,躬身道:“陛下,该用膳了。”
朱棣背对着亦失哈,道:“他的话,你听见了吧?”
亦失哈道:“奴婢都听见了。”
“你又怎么看?”
“奴婢以为,纪指挥使说对了一半。”
朱棣回头,看亦失哈一眼:“嗯?”
亦失哈道:“对待心怀叵测之徒,一网打尽是对的。”
“可哪里错了?”
亦失哈道:“一旦一网打尽,难免锦衣卫会大行其道,从此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方才纪指挥使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可后头……太祖高皇帝做的一件事,他没有说。”
朱棣笑了笑:“是吗,什么事?”
亦失哈道:“此后太祖高皇帝也清楚,锦衣卫已经权势过大,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又于一网打尽之后,裁撤了锦衣卫。”
朱棣深深地看着亦失哈:“你希望朕此后裁撤锦衣卫?”
亦失哈摇头:“奴婢以为……未必要裁撤,锦衣卫不可或缺,只是……”
不等亦失哈把话说下去,朱棣便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朱棣缓缓坐下,道:“朕自认……朕登基以来,国家也算是四海承平,比那建文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倍,可为何总有人对朕不服气呢?”
亦失哈这时没有作答,这超出了他能探讨的范畴了,而他很懂分寸。
朱棣却在此时突然转了话锋,笑了笑道:“张安世居然又鼓捣了买卖?这个家伙……现在鬼鬼祟祟的,倒和某个人一样。”
亦失哈下意识的道:“某个人?”
朱棣顿时神色变了变,冷冷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这……”
“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这……奴婢……”亦失哈苦笑道:“有些事,奴婢也不敢说,请陛下见谅。”
“娘的,这只鼬鼠,有本事别让朕亲手逮着,不然扒了他的皮。”朱棣怒气冲冲地道。
亦失哈当没听到这句话。
…………
张安世时刻关注着钱庄的动向,信用要建立起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可是要摧毁,却不过是一朝夕的事。
偶尔,他还是会抽空去瞧一瞧自己的姐姐。
这
一次见太子妃张氏的时候,却见朱瞻基一脸委屈地跪坐在地上,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张氏气势汹汹的样子。
张安世立即道:“阿姐,这是咋了,他还是一个孩子啊!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地说?阿姐,你别训斥他,我看着心疼。”
“还有你!”张氏瞪着张安世:“平日里你教他什么,成日污言秽语,要嘛就成了精一样,见了人便巧言令色,哪里有半分皇亲国戚和皇孙的样子。”
张安世此时啥也不说了。
乖乖地跪坐在朱瞻基的身边,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张氏沉着脸道:“真是一丘之貉,将来别人见了,不知怎样笑话,以后不许做鬼脸,不许巧言令色,更不许口出污秽之词。”
“知道了。”张安世和朱瞻基异口同声道。
张氏便又默默地低头继续做刺绣。
张安世和朱瞻基则像木雕一样,纹丝不动。
等过了小半时辰,张氏才轻声道:“出去玩吧。”
二人如蒙大赦,连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等到了殿外头,张安世摸着朱瞻基的脑袋道:“你看看你,又闯祸了,害我还挨了一顿训。你干了啥?”
朱瞻基道:“我骂了教授我的师傅。”
张安世道:“你如何骂的?”
“我说入他娘。”
张安世叹息道:“你呀你,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要讲礼貌,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