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桥南桥,洋灰台煤场。
当年黄土桥还是正经地界的时候,洋灰台是一座大煤场,养活了几十家煤商和上万名工人。
后来等丧门星接管了黄土桥,洋灰台煤场接连出了几十次事故,
好几处矿洞塌了,工人也死伤不少,煤商不敢在这做生意,煤场也渐渐荒废了。
马五多少有些迷信,接手黄土桥后,一直没把洋灰台煤场经营起来,而今这座煤场,被这群车夫给占了。
车夫把车子停在了煤场旁边,捡了些煤块扔进了车棚。
这些煤在这放了许多年月,早都风化了,虽说不好烧,但他这车棚还真不挑剔。
其实这些风化了的煤,对这些洋车而言都算好东西,没有煤烧的时候,他们能烧柴火,如果连柴火都没有,捡点布头丶废纸丶树叶子,也能凑合烧着。
两名车夫清点人数,他们一共有八十五人,和李伴峰交手的时候,折了十八人,还剩六十多个。
折了人手不怕,还能找补回来,车子全收回来了才是关键。
车夫老大露出些笑容,手下的车夫们也都笑了。
笑过之后,手下人各自往车子里送煤,轮流到水井旁边加水,烧了一个多钟头,车里的汽压烧到位了。
车夫们一起抬头,脸朝着天,嘴巴张得溜圆,发出了类似汽笛声的长鸣,纷纷喷吐出白色的雾气。
汤世江很熟悉蒸汽机,他知道这是在泄除多馀的蒸汽,保持汽压稳定。
但这个过程让人难以理解,在洋车上烧煤,为什麽车夫吐汽泄压?
泄过了汽压,车夫老大进了自己的洋车,睡着了。
其馀车夫也进了洋车,纷纷睡去,煤场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几名车夫,拉着车子在周围巡哨。
别看人数不多,他们巡哨的方式非常缜密,第一层哨卫绕着煤场巡哨,第二层哨卫在煤场周围的民宅之间巡哨,第三层哨卫在通往煤场的主要街道上巡哨,三重哨探,严防死守,几乎没有破绽。
歇息片刻,车夫老大猛然惊醒,他看到一名车夫拉着洋车来到煤场,停在了他面前。
那车夫指向了远处,似乎在给车夫老大送信。
车夫老大没作声。
车夫等了片刻,乾脆开口说话了:“刚才来了一个歹人,抢了一个弟兄的车子,估计这歹人是北桥派来的。”
“歹人?弟兄?”车夫老大笑了。
周围所有的洋车里,全都传来了笑声。
前来报信的车夫压低声音道:“好像不灵。”
确实不灵,这些车夫之间有特殊的交流方式,不是手势,也不用语言,他刚才的举动明显有破绽。
“不灵就不灵吧,反正都到这了!”话音落地,李伴峰从车棚子里跳了出来。
这辆车子,是李伴峰抢来的。
拉车的是汤世江,他用工法改变了容貌,
车上坐的是李伴峰,到了这个地方也确实该出手了,在这个距离之下,他能直接用技法打到车夫老大。
但周围的车夫也醒了,不用老大招呼,他们同时从车子里钻了出来,推着车子,列成环阵,迅速包围了李伴峰。
李伴峰和一群车夫厮杀,汤世江走到了车夫老大近前。
车夫老大盯着汤世江打量了片刻,看穿了他的装扮:“师兄,之前我去黑石坡跟你商量黄土桥的事情,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当时看你也挺为难,我也没说太多,
我知道你和李七有交情,帮不帮我倒也无妨,我不强求,可你今天来找我麻烦,这就是你不对了,到咱们师父面前,咱们可得好好理论一番。”
汤世江活动了一下筋骨,原本蜷缩着的高大身躯,慢慢舒展了开来:“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太听明白,我的确有个师弟,在药王沟拉车,我是真心看不起他,但出自同一师门,这情谊也不能扔下不管,
可你出自哪一师门,这我可就看不出来了,你师父要想找我理论,请他到黑石坡来,我很想见他一面,顺便让他给你收尸。”
车夫老大眼角颤了颤:“话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就算恩断义绝!”
汤世江不耐烦道:“你脸皮怎麽这麽厚?我跟你原本也没什麽恩义!”
话音落地,车夫老大拉着洋车冲到近前,一脚踏破万川端向了汤世江。
汤世江面前浮现出一面铁盾,轻松挡下了这一击:“还别说,就这个踏破万川的成色,和我师弟还真差不多。”
车夫老大有些吃惊,他没看出汤世江从什麽地方拿出来的铁盾,
一个工修,出手如此迅捷,属实太罕见了。
车夫老大用乘风驾云之术,拉着车子飞到了半空,从车子里洒下了一片梭镖,飞向了汤世江的头顶。
汤世江的头顶钻出一条口袋,把所有梭镖都收了进去,口袋里钻出一柄长枪,刺向了车夫老大的洋车。
车夫老大转动车把,躲过了长枪,车轴喷火,来烧汤世江。
汤世江后衣领子伸出一截水管,喷出一条水柱,把火焰挡了回去,水柱喷洒在车身上,荡起层层白雾。
车夫老大拉着车子拼命躲闪,车子上淋了水,相当于降了温,这对蒸汽机极为不利。
可这水柱不好躲,像长了眼晴似的,追着洋车喷洒,车夫老大实在躲不过去,顶着水柱绕到汤世江身后,探出右脚,又要用踏破万川。
砰!
脚底刚一落地,地面上长出一排钉子,刺穿了车夫老大的右脚。
车夫老大一阵剧痛,技法没能施展出来。
这什麽时候布置下的机关?
工修技居然还能用的如此隐蔽?
车夫错愣片刻,扎在脚上的钉子迅速打结,把车夫的右脚缠在了地上。
一把大刀从车夫头顶劈了下来,车夫不知道这把大刀从何而来,
只能用逍遥自在之技勉强躲闪。
躲过大刀,汤世江的脊背上又长出一把斧头,朝着车夫老大的腰际横扫过来。
车夫老大避无可避,被巨斧在肚子上开了一条口子。
眼看刀斧再次砍来,车夫用逍遥自在之技,调整右脚的位置,强行挣脱了地上的铁钉,迅速和汤世江拉开了距离。
他视线锁定汤世江,准备动用走马观花。
汤世江周围钻出来大大小小十几面镜子,照出上百个身影,车夫从镜子缝隙之中看过去,只觉得眼花缭乱,分不清哪个身影是真的,
走马观花没能生效。
车夫老大抢起车子,撞碎了一面镜子。
镜子碎片化作一条银龙,跟在车夫身后,奋力追击,一片不差,
全都扎在了车夫身上。
交手至今,只要汤世江躲闪一步,车夫就能用旅修的优势,一口气压死对方。
可汤世江一步没动,就在原地站着,见招拆招,始终和车夫老大硬碰硬。
这就是火车公公的弟子,骨头硬,手段也硬。
车夫转动车杠,推着车子,再次冲到汤世江近前,车棚里伸出铰刀,且看汤世江如何抵挡。
汤世江戴上一副铁手套,右手把铰刀住,从车棚上拧了下来,
左手直接撕开了车棚,在车棚中间扯断了一根管子。
嘴啦!
洋车子发出巨响,车子不受控制的开始抖动。
这就是顶级工修的经验,汤世江刚才往车棚上喷水,看到车棚上起雾,从雾气的浓淡之间,他判断出了车棚各个部位温度的高低。
通过温度变化,汤世江找到了蒸汽管道的所在,他戴着铁手套,
把蒸汽管道给扯断了。
蒸汽管道断裂,汽压急剧下降,车夫的速度随之下降了。
这种情况下,车夫老大再和汤世江打下去,等于送死。
车夫老大拉着车子想要逃跑,汤世江抓住了车棚在身后紧追。
车夫只要跑慢一点,汤世江就能把车子给拆了,可眼下蒸汽管道正在漏汽,车夫想快也快不了。
生死关头,车夫连打哨,呼唤手下人前来助战。
不需要布置战术,也不需要下达命令,只需要一声哨,原本还在和李伴峰缠斗的车夫们了,立刻改变了阵型,上前围堵汤世江。
他们改变战术的意识依旧整齐划一,所有人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要竭尽全力拖住汤世江,救下车夫老大。
但意识上整齐的,行动上出了状况。
汤世江往地上撒了二十个螺丝钉。
这些螺丝钉满地狂奔,跑向了洋车的轮子。
一枚螺丝钉抓住一个轮子,穿过辐条,穿透车棚,把轮子给锁住了。
六十多名车夫,有四十多个迅速改换了阵型,还有二十个没跟上节奏,因为推不动车子,动作慢了。
火车阵,最怕行动不统一。
这二十人慢了,就等于在阵型之中落单了。
车夫们从车棚里抽出来工具,想把锁住车轮的螺丝钉给抽出来,
可李伴峰不会给他们机会,趁着他们站位混乱,身形闪现之间,将这二十名车夫全都杀了。
一下损失了这麽多人手,车夫阵的战力大打折扣。
可车夫老大没别的办法,汤世江还在后边抓着车棚子,他只能命令车夫们和汤世江殊死一战。
汤世江有的是螺丝钉,可他不多用,就洒二十枚。
这是火车公公的阵法,汤世江知根知底,他的目的就一个,让一部分车子能动,一部分车子不能动,用自己的手段,强行让阵法暴露出破绽。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战术,只要阵法漏了破绽,李伴峰立刻动手,
他在阵法之中腾跃片刻,又杀了二十名车夫。
车夫还剩下二十多个,要想成阵,至少要有二十人,再让李伴峰杀下去,这车夫阵就没了。
车夫老大再打嗯哨,这次他没让车夫们变换阵型。
他让车夫们站在原地别动,所有人一起使用断径开路之技。
这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追在车子后边的汤世江,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道土墙,挡住了去路断径开路,能开路,自然也能断路。
一道土墙对汤世江来说倒不算什麽,他直接撞穿了土墙,继续追赶。
可二十多名车夫一起发力,眼前一共生出二十多道土墙,汤世江撞穿了第十道土墙,速度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