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海扬关上手电筒,竖起耳朵细听。没有什么动静从上面传来。他轻手轻脚地沿着窨井往上攀。等快到井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又仔细听了一听。
当确定井口附近没有情况之后,他悄悄地爬出了窨井。
到了外面,他让身子紧贴在地面上,把20响自来得手枪握在手里,然后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里是伤兵医院大楼的背面,有两盏探照灯来回扫过。雪依旧在下着。不远处有曰本兵大皮鞋走动的声音。
等皮鞋声音远去了,刘思海扬开始缓慢地爬行。他身子的肩上、后背上。他咬紧牙关,无声无息地向前爬行。
费了很大力气,他总算贴着大楼的地基,绕到了大楼前面。
在大楼脚下的阴影中,刘思海扬找到了一块小小的凹地,他尽量把身子蜷缩在里面。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楼前面的艹场。他从背上摘下中正式步枪,作好准备。
雪越下越大。探照灯的光柱里,细碎的雨水在急速地飞舞。
刘思海扬身上的军衣,这会儿显得像窗户纸那么薄。他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冻得凝固了。为了不让自己冻晕过去,他从腰间拔出刺刀,不停地用刀尖扎自己左手的手背,直到扎出血来。
伤口的刺痛,让他的脑子保持着清醒。
终于,他的猎物出现了。
矮个子曰本军官,牵着他的德国狼犬,从大楼里出来。那狼狗看到飘落的雨水,兴奋地吠叫起来。一面叫,一面在地里跳跃。
曰本军官看着自己的爱犬,哈哈大笑
在大楼下的阴影中,刘思海扬轻轻拨下中正式步枪上的刀片式保险。他习惯姓地把右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冲右手食指吹了口气,然后把食指平静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就在中正式步枪的子弹飞出枪口的一瞬间,矮个子曰本军官的德国狼犬,不知怎的,突然往上一跃。这条健壮的大狼狗,立起身子来,差不多有一人高。
它的身子,刚好挡住了刘思海扬子弹的飞行线路。
步枪子弹射入了狼狗的后背,击中了它的脊椎,然后穿出它的身体,继续朝矮个子军官飞去。
由于被狼狗的脊椎碰击了一下,穿出狗身子的步枪弹头,偏离了原来的飞行线路。当它击中曰本军官的时候,没有击中要害,而是打中了那家伙的肩部。
弹头钻入他的肩膀之后,发生翻滚,击碎了他的肩胛骨,但没有造成致命伤。
曰本军官一个趔趄,紧跑了两步,躲到院里停着的一辆汽车后面。随即,“哇啦哇啦”的喊声很快响了起来
刘思海扬脸色铁青。他迅速推上另一发子弹。
这时,院子里警报声大作。刘思海扬心一横:
“鞋都湿了,蹚吧!”
他冷静地观察了一下情况,那矮个子曰本军官躲在了汽车后面,自己的子弹打不到他。
汽车旁堆着的好几排汽油桶,让他眼睛一亮。他移动枪口,冲着汽油桶开了一枪。
他希望自己的子弹,能把汽油桶打爆。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中正式步枪的子弹,穿透了汽油桶,在桶壁上留下了两个窟窿。汽油“哗哗”流了出来,但是并没有爆炸发生。
曰军的指挥部里已经乱成了一片。两个鬼子的游动哨朝他藏身的阴影处搜索过来了。
刘思海扬放下手里的步枪,抽出腰间的20响自来得,一梭子扫过去。两个曰本哨兵被扫倒在地上。
鲜血,瞬间就把大地染红
这时,从院子外面传来了“花机关”的扫射声,接着是手榴弹的爆炸声。
刘思海扬心里一热——这是麻子脸中士打响了。
趁着曰本人的注意力被院子外的枪声暂时吸引开,刘思海扬又朝着曰本军官藏身的汽车那里观察了一眼。
他看到,汽油从被打破的油桶里流了出来,淌成一片,并且流到了汽车
这个情形,让刘思海扬心里一动。他迅速端起中正式步枪,再一次瞄准。
这一次,他瞄准的目标,是汽车前面的钢质保险杠。
中正式步枪的子弹,飞出枪膛,准确地击中了汽车的保险杠。金属的弹头与保险杠的钢板撞击在一起,产生了火星子。
这火星子溅到了地面上流淌的汽油,“轰”的一声,火焰顿时腾空而起,汽车被裹在了大火里
大火,瞬间吞没了一切
躲在汽车后面的曰本军官,发出一声惨叫,从车后面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他的呢子军服也被大火烧着了。
迎接他的,是刘思海扬的第四发子弹。中国人的子弹愤怒地撕开了他的胸膛。剧烈翻滚的弹头,无情地搅碎了他的心脏。他像一捆被点燃的柴火,瘫倒在积雪的地面上。
大火越烧越旺。火焰引燃了那几排汽油桶。装满汽油的汽油桶,仿佛是一枚枚重磅炸弹,猛烈地爆炸开来。
爆炸把曰本军官的尸体炸裂成碎块,巨大的气浪把这些碎块抛向四周。
望着眼前的一切,刘思海扬那黑瘦黑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复仇之后的快意。
他用步枪枪膛里剩下的最后一发子弹,打灭了远处的一盏探照灯,然后举起20响自来得,打灭了离自己较近的另一盏探照灯。在爆炸与黑暗的掩护下,他悄悄地朝大楼后面匍匐而去
两天后的黎明,长江北岸。
刘思海扬站在北岸的江滩上,肩上是他那支形影不离的中正式步枪。
在他的腰间,是一把20响自来得手枪。
两天前的夜里,趁着曰军指挥部的一片混乱,刘思海扬钻进了伤兵医院大楼后面的窨井。当他从另一头钻出下水道的时候,麻子脸中士正守候在一旁。
在黑夜的掩护下,两个人从挹江门附近的那条古地道,潜出了武汉城。
他们沿着长江南岸往下游走了一天多,后来在下游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一条小船。趁着夜色,他们划船渡过了长江。
此刻的刘思海扬,踏在江边的土地上。麻子脸中士站在他身旁。
两人回头朝江对岸武汉城的方向望去,都没有说话。
在东面,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寒冷的霞光,投射在浑浊的长江江面上,把滚滚的江水染得一片殷红。
刘思海扬突然觉得,在那江中奔腾的不是江水,而是流淌不尽的血。
半晌,刘思海扬转过身子,向北方眺望。大地在他脚下向北铺展开去。
——该去找自己的队伍了。还有很多路要赶,还有更多仗要打。
他沉默地上路了,背着他心爱的步枪。
在他的身后,血色的大江,低低怒吼着向东奔流而去
该回部队去了,自己的部队,就在武汉!那里,有自己的兄弟,自己永远也都不会孤单。
战争,对于刘思海或者他的同伴来说,才刚刚开始而已。
武汉会战,都是由刘思海或者和他一样的普通的中国士兵组成的,他们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他们只是在尽着一个中国士兵应该尽的责任而已。
这个时候,在刘思海的面前,隐约而蒙胧的出现了一个人面孔,忽闪忽现,似乎正在那里召唤着刘思海的归来:
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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