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时间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多日不见,南宫城身上的阴鸷之气更加浓烈了,甚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气息。
南宫城黑了,瘦了,眼神却更加坚定了,昔日那个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皇子,此刻身染鲜血,散发着累累杀伐之气,一双如狼鹰般的眼,再无昔日的迷惘,捕捉到猎物所在的方向后,再不移开!
慕千璃微微一惊,随后必须承认战争真的是最能磨练一个人意志的地方。
此时,她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再也看不过昔日那个养在蜜罐子里耍着低级手段的虚伪皇子身影。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铠甲,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握着龙头。
看到慕千璃进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比以往说的那么多都有压迫感。
一步步靠近,两人只见的距离被一点点削减,越看清此时的南宫城,慕千璃越是心惊,越发现现在这个南宫城不好对付。
慕千璃的脚步在台阶前停下,两人之间一米距离,不远不近,却是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
慕千璃微微抬起头,对上南宫城居高而下的目光,也不说话,虽说种种条件不利,但是说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而南宫城也没有说话,仿佛想用这无声的威压和气势,狠狠的碾压慕千璃。
可即使什么话都没说,即使这里不是刀光剑影的战场,可他们之间的战役却早就打响。
这似乎成了一场心理战,谁先开口谁就输。
而每每到这种时刻,慕千璃都会表现出出奇的耐心。
反倒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宫城得不到他最初想要的回应,开始有些不淡定,主动开了口:“九鸾凤驾的感觉如何?”
他这一开腔,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慕千璃瞬间捕捉到来自南宫城的高傲和轻蔑,眉一挑,脸上顿时挂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凑合。不如牛车垫了草舒服。”
南宫城顿住,下一秒眸光更加锐利了:“这可是天下女子趋之若鹜的九鸾凤驾,皇后出行的仪仗,在你眼里,就跟牛车差不多?”
“凤车牛车,不都是车,男人女人不都是人,坐在屁股底下的东西,谁又比谁高贵?凤凰也罢,蛮牛也好,畜生而已,有什么值得计较?抬举一个,贬低一个,有意思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连畜生都不如?”
南宫城脸上顿时阴霾浮现。
慕千璃却不搭理他,他想显摆权威,可惜碰上的对象却是慕千璃。
牛车,凤车,牛可以是真的牛,凤凰可以是真的凤凰吗?
比起传说中华而不实的凤凰,老牛多实在,活着的时候能耕田,死的时候能炖锅子,制成牛肉干,清蒸红烧油炸,花式吃法,总有一款你喜欢。
“够了,慕千璃,收起你的花言巧语,你是不是忘记如今的形势,你还有高傲的资本吗?”
“一看你就没有高傲过,以前都是假装高傲,高傲从来都不需要资本,只需要态度而已。而且如今的情势什么,本世子妃清楚的很,可南宫城你又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吗?还没当上皇帝呢,先摆起皇帝的谱子,南宫城,你真以为这南朝就是你的了?”
“南朝是不是本皇子,你不需要知道,但是你的命,却是真真切切捏在本皇子的手上。”南宫城眯着眼,眼里杀气纵横,“慕千璃,本皇子随时可以杀了你。”
“南宫城,不要高估自己,你不敢杀我,你也杀不了我!”慕千璃就是这么自信,哪怕身陷囹圄,哪怕四周刀山火海,她依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姿态。
狂,那是她对生活的态度。
生命不止,狂傲不熄。
“狂妄。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皇宫,里里外外都是本皇子的人,本皇子一声令下,一群人涌进来,瞬间就能让你身首异处,谁也救不了你。”
南宫城就是要一点一点打击她的自尊心,狠狠的按下她高傲的头颅,“慕千璃,不要以为谁还能帮得了你,容湛放弃了你,北堂家自身难保,现在的你不过是本皇子砧板上的肉,想要活命,你只能向本皇子摇尾乞怜。”
“挑拨离间,心理攻防?南宫城,你以为本世子妃会愚蠢的相信你的鬼话?燕云十六城,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惜我家阿湛看不上。”
南宫城似乎早就猜到慕千璃会如此,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慕千璃啊慕千璃,枉费本皇子以前还将你当个人物,如今看来你跟那后宅愚蠢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南宫城看着慕千璃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任凭她如何信誓旦旦,在南宫城看来,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强颜欢笑而已,再怎么样,她都改变不了她被容湛抛弃的事。
“慕千璃,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太自信,太狂妄了,你以为你能看透一切,可是你却没看穿一个男人最简单的野心。
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能逃得过权色两个字,什么无欲无求,都是骗人的,你真当容湛那么高风亮节?他只是沽名钓誉,不想被天下人唾骂罢了。
百年间,战王府几度权倾朝野,容家的男人在战场死了一个又一个,他们如果真的没有野心,早就退出纷争,归隐山林的。
什么逢乱必出,什么不恋栈权位,别忘了这战王府就坐落在帝都,坐落在人来人往最繁华的地段,享受着万人的敬仰,享受着朝廷的高官厚禄,享受着那虚名,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们更会装,更懂得如何操控人心罢了。”
南宫城从来就不觉得有人不恋栈权位的。
哪怕是最卑微的奴隶,他们也有向上攀爬的决心。
“别以为自己是野心家,就认为这世上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南宫城,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就有千千万万的不同,你必须承认有人跟你是不同的。”
南宫城嗤笑:“你觉得容湛跟本皇子不同?可他还是抛弃了你,独自离开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
南宫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看着慕千璃的眼神满是看好戏的意思。
“据说他容湛离开帝都可不是一个人偷偷走走,好像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红粉佳人作伴,那个人嘛,你也认识,就是当日出现在泰山顶的女子。听说她是神秘宗门澹台家的人,与容湛同出一门,并且早早就定下婚约了。”
“澹台明月?”慕千璃的脸色顿时发生了变化,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帝都。
不得不说,澹台明月已经成了慕千璃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倒不是因为她觉得容湛跟澹台明月之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发觉她对容湛的了解太少,至少比那个澹台明月少很多。
南宫城见慕千璃低头沉思,脸上冷意更浓。
他当然晓得就凭这些小心,慕千璃未必会相信自己,不过他并不着急,他需要的是慕千璃开始怀疑,一点一滴瓦解她对容湛的信任。
后退一步,南宫城坐上那张人人趋之若鹜的龙椅,这一刻的南宫城,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看的台下的慕千璃,目光也变得柔和多了。
“慕千璃,最终本皇子还是做到了。你看着吧,这龙椅也好,你也好,注定都成为本皇子的东西,到了今天,你难道不该为你当初的狂妄拒绝而悔恨吗?”
慕千璃看着南宫城得意洋洋的狂妄样,贱的真让人忍不住抽她:“悔恨?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哪怕今天你坐在这龙椅上了,南宫城,我慕千璃依旧看不起你。”
今日如果是南宫墨坐在这个位子上,向她炫耀,慕千璃定然不是这个态度。
至少她认为那是南宫墨的本事。
可南宫城,慕千璃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真的靠他自己的本事吗?
一个通敌卖国的叛徒,一个背叛婚姻,卖妻求荣的畜生,他连人都不配。
“慕千璃,你也就只剩下嘴硬了。本皇子知道你这是欲擒故纵,本皇子劝你见好就收。当日本皇子以后位相许,换你成为本皇子的人,你不肯,并狠狠奚落了本皇子一番,你觉得本皇子给不起,让本皇子成为南朝的皇再说,如今南朝尽在我手,许个皇后之外,再不是空话,只是这个位置本皇子给得起,但是也要看你能不能坐得住?”
她根本就没想过去坐!
不过这南宫城这字里行间,显然还有另外的意图在。
“南宫城,你想做什么?”
南宫城脸上浮现清浅虚浮的笑:“当然是满足你的心愿。慕千璃,这天下就没有我南宫城得不到的东西,皇位是如此,你亦是如此。只要你肯低下你那高傲的头颅,取悦本皇子,也许本皇子一高兴,真就将皇位宝座送给你了。”
取悦,低头?
慕千璃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南宫城,就凭你,配吗?”
“你……”南宫城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慕千璃丝毫没有畏惧,继续道:“南宫城,你以为坐上这个位置就是皇帝,九州之主了?只是一个椅子而,雕刻的再好看,也就是坐在屁股底下的东西。你以为自己坐得高,看得远,可在别人眼里,你不过是个笑话,一个摆设而已。早晚会被人拉下来的。
且不是你还没登基为帝,受万民跪拜呢,就算是真到了那一天,你主宰得了天下人,但是你主宰不了我慕千璃。
再说了,世人皆知我慕千璃乃是战王世子妃,你还没当成皇帝,就意图染指他人之气,生活作风如此差劲儿,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吗?”
“谁敢!”南宫城一拍龙头把手,“什么狗屁世子妃,世人皆知你本就是我南宫城未过门的妻子,是他容湛横刀夺爱,若非他横插一脚,现如今你早就入了我六皇子府。”
如果没有容湛的存在,这慕千璃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容湛,无耻的染指了她,强夺了他的人。
“入六皇子府?然后被你送人陪睡吗?南宫城,你今日所谓胜利真的值得骄傲吗?靠牺牲自己的女人换来皇位,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南宫城脸色难看,将慕千雪送给南宫墨,这确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个女人而已,跟千秋大业相比,孰轻孰重,还用说吗?
“慕千璃,别试图激怒本皇子,没用的。你张口闭口以战王世子妃自居,可知从头到尾你这世子妃都是个笑话而已。”
慕千璃脸色微变。
“什么意思?”
“慕千璃,容湛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吗?战王世子妃那也是有品阶的内眷命妇,必须由战王府递上请封奏折,再经由礼部审核,记入宗蝶之上,再昭告天下。
可礼部根本没有接到战王府请封的奏折,礼部也没有记录在案,宗蝶之上更没有你的名字,你算哪门子的世子妃?
再说,本皇子听说你是自己抱着主动进的战王府,你们的婚事流程都是按照容湛死了办,如果容湛真的死了,也就罢了,只可惜,容湛好好活着,可你们又没有堂堂正正的拜过天地,于情于理,你们都不是夫妻,顶多算是一堆无媒苟合的j夫y妇。”
换言之,她和容湛的婚约没有进行婚姻登记,是无效的。
慕千璃是穿越过来的,这些复杂的流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再加上当时大家因为容湛的死,乱成一团,谁有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当然这并不是没人想到,北堂家的人就想到,不过他们一心想要慕千璃开始新的人生,这要是有皇家册封诏书在身,便会有诸多不便。
对于慕千璃的未来并没有多大的益处。
因此北堂家的人统一选择不说。
还有其他人的,比如镇国长公主之流,那时候大家关系不错,多少不希望慕千璃这一生被困在战王府。
他们不阻止对方来,同样的,也不阻止对方离开。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众人各
怀心思,各有考量,最后反倒是没人提了这大事。
当了这么久的已婚妇女,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系统故障,手续不全,你其实还是个单身的宝宝。
一时间,慕千璃的心里是五味杂全的。
原本她抱持的想法是嫁了也就认了,现在重新给了她一个选择机会,慕千璃翻到是为难起来。
不过这并不是慕千璃现在最头疼的。
上报朝廷,宗蝶加名这事儿,旁人或许不知道,容湛不可能不知道。
也许一开始事儿多,大家没注意到,后来回到帝都,依照容叔的谨慎,定然会提醒容湛这件事的。
可即便是如此,大家都闲下来,也没见容湛有多东西。
一时间,慕千璃也不知道容湛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慕千璃内心已经出现了动摇,南宫城怎么可能放弃乘胜追击的机会。
“慕千璃,其实容湛根本不爱你,也没想过同你长长久久,他看上的不过你身后的北堂家,以及你年轻鲜活的身子罢了。
本皇子同容湛从小一起长大,比起你,更清楚容湛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利用女人对他的爱慕之心,将她们操控在手中,为他所用,等到她们失去自己的价值,再狠狠将她们抛弃,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南宫城,说话要有证据。”
“你还记得红袖招的第一舞姬玉倾城吗?”
慕千璃眉毛一挑,有些意外南宫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提起她?”
“你还不知道吧,你离开十里花街之后,她又出名了。以前的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如今却成了千人枕万人骑的玩物。她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容湛,容湛一怒之下,不过多年情谊,将她丢进那些豺狼堆里,现在她几经转手,日夜被人玩弄,每日从红袖招外路过,都能听到她的惨叫声。”
南宫城满脸不屑,但是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妓女就是妓女,哪有清高纯洁的妓女,到了楼子里,那就是给男人睡的。
慕千璃倒是有些惊讶,毕竟她离开十里花街有一段日子,这些日子又一直窝在战王府,没怎么关注这事儿。
没想到那玉倾城竟然落到那般下场,而且还跟容湛有关系。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发表什么正义宣言,或者义愤填膺的骂容湛,更不会立刻冲过将她从水深火热的人间炼狱中救出来。
慕千璃从来不是圣母转世,她是个自私的人,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她同那个玉倾城本就没什么交集,那人还冲上门来恶心过她,不仅如此,对方还在背地里耍了不少阴损的招儿,留着她本就是一个祸害。
慕千璃没有去落井下石,踩她两脚,已经是仁慈的了。
南宫城此时特意将玉倾城拉出来,无非就是想说,容湛是个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的人。
且不说容湛是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她眼瞎,容湛恰好是这样的人,但是她不是玉倾城。
她是不会让落到那样的处境里。
哪怕再爱容湛,她也不会因为爱而变得卑贱,因为爱而不得,而变得扭曲。
如果容湛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她会比他先一步翻脸。
慕千璃一直信奉的是,在你爱别人的时候,先爱自己。
“南宫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本世子妃和阿湛之间的关系,你到底在怕什么?还是说,你其实对本世子妃余情未了?”
慕千璃鄙夷的上下扫了这男人一眼,爱情战场,谁爱谁输,因为无爱,她永远不可能输给南宫城这个人。
“慕千璃,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本皇子不过是看你可怜,到了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好心提醒你,顺便欣赏一下懊悔,痛哭流涕的模样罢了。就你这样的二手破鞋,你以为本皇子会稀罕吧。”
“当然不会。你可是高贵的皇子,南朝将来的皇,怎么可能看上本世子妃这个已婚妇女,这不是污了你高贵的眼吗?”慕千璃说着,突然话音一转,“不过你如果稀罕的话,那恐怕也只能失望而归了。怎么办呢,本世子妃当初是一双新鞋的时候你没资格穿,现在沦为破鞋了,你想穿,还是不够资格。”
他们鞋没变,脚没变,相看两相厌,这样的关系挺好。
可惜慕千璃想的有点美好。
如果是以前的南宫城或许真就被她的话讥讽的就此打退堂鼓,可经历母族灭门,生母被贬,人情冷暖,现在的他早不是当初那个三言两语便能激的愚蠢皇子了。
“好了,慕千璃,别再试图用话激本皇子,本皇子不上你的当。本皇子权当你是故意挑起本皇子的兴趣,恭喜你,你成功了。”
慕千璃:“……”
什么鬼!
慕千璃头一次觉得南宫城这么难对付。
“有病就去吃药,早死早超生。”
“本皇子就是病了,但是本皇子并不想治疗,而你,你休想逃过本皇子的手掌心。”
“不错,长进了不少,没被气的山蹿下跳。”对手的成长,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可惜,你却没什么长进。”不得不说,南宫城是有点失望的。
慕千璃不以为然:“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慕千璃不想再继续跟他弯弯绕绕,耍嘴子皮了。
“是想报复本世子妃,让本世子妃懊恼后悔,当初不该拒绝你,还是想彰显你的权威,牢房在哪儿,本世子妃自己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