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石国的现任国主而今已经六十八岁了,身体日渐消沉,自知时日无多。听闻宗主国大乾王朝的上任国主活了足足一百二十岁,是因为奉养了仙家得了丹药,这就动了寻仙问药的心思。”
“于是在六部衙门之中选了十八位精明强干的吏员封为‘访山使’,遍走全国各地名山大川,名义上是勘测全国山水,实际只为替国主寻得真仙供奉,好拜求丹药。”
“寻了半年多还是一无所获,倒是被这些‘访山使’借着‘便宜行事’的旨意将各处地方祸害了一通。贪污受贿,与地方官员私相授受,欺压良民巧取豪夺之事,几乎各个都没少干。”
“正在国主恼怒其无所建树,将要惩治这些人之时,却有一人于白日驾云入宫,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了殿前广场上,步履上殿立而不跪,自称‘朝仙真人’,念在国主赤城,不请自来。”
“随后,就在殿上施展了一番神通,国主立刻拜服,拜请其为国师,专仕国中香火,再辅以国主龙体康泰。”
柳州乘滔滔不绝的讲述了一番,趁着他休息喝水的功夫,白游方这才笑道:“世间帝王得了莫大权柄,都是不肯轻易撒手的,不然怎么要让天下臣子百姓,唱那‘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喜歌。”
入夜时分,几人自然不能挤在小船上过夜,便找了一处浅滩拖船上岸,而后寻了一个避风处生起火来,弄了些吃的果腹,这才给两个孩子烤出一块干燥地方,让他们安稳的睡下了。
因为少女那句“斗米恩,升米仇”,柳州乘心中的芥蒂消散了不少,这才主动与白游方讲起了两个孩子的凄惨身世。
柳州乘放下水壶,抹了一把嘴说道:“谁说不是呢,原本一个十分贤明的国主,突然就开始不问国事,一门心思想着修行,将权柄一点点都交给了那位国师。”
“不过说来也奇怪,国主服用了国师的药丸,又依着方法修行了一阵子,居然真的有了不少起色,原本老态龙钟的身体都有了枯木逢春的迹象,据说连头发都开始返黑了。”
白游方笑道:“柳侠士说的,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了一样。”
柳州乘嘿嘿一笑,“我哪有那本事,只是听人说的真切,反正现在甘石国上下都是如此传说的,料想也不会差的太多吧。”
白游方微微摇头道:“修行之人为凡俗之人延寿本就是大忌,更何况是一国之主,这等天大的因果,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的。”
柳州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倒是旁边的少女冷哼一声,不忿的说道:“那是你自己没本事,我师父早已经是神仙中人,别说是替人延寿,就算是起死回生也不过是反手之间。”
白游方笑了笑没有争辩,倒是少女不依不饶的说道:“你笑什么?!我可是亲眼见过那国主的,原本枯槁的身子而今精力充沛,满头白发已经返黑了三成,这些总做不得假!”
白游方轻笑道:“回光返照而已,如何能做得了数。”
还不等少女反驳,柳州乘先一步开口问道:“若说是回光返照,怎么会如此神奇,而且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
白游方解释道:“这自然不是寻常人的那种回光返照,而是以某些手法将人的魂魄催发,强行逼出来的样子。寅吃卯粮,只不过吃的是下一辈子的饭,还是要还的。”
柳州乘不解,白游方接着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主掌人身各事。七魄为肉身之沉,有此才能行人身各事,品世间百态。人死之后,七魄先散,而后肉身腐朽,将此生所得尽数归还于天地。”
“而人之三魂,则是各有所终。天魂乃轮回之根,清算了当世因果之后才能投胎。地魂回归阴间,进入生死簿写作一页记录,将此生之事尽书其中。命魂则留居于阴宅之中,享后世供奉,若是生前行善积德,便会有‘阴德’来庇佑子孙后代。”
“朝仙真人所行之法,便是强行催动人之七魄,催发人身的各项机能,显现出枯木逢春的迹象。而其所消耗的,其实就是国主的三魂,只是不知道折损的是哪一魂罢了。”
柳州乘再问道:“但是人死账消,既然已经轮回,为什么会有寅吃卯粮之说?”
白游方笑道:“魂魄之事乃是天定,岂能作一般想。若是消耗了天魂,投胎之后,便会有先天不足,或是肢体残缺,或是心智不全。若是消耗的过多,甚至会撑不起一具人身,就只能转投其他,作那畜生、虫豸。”
“若是消耗了地魂,生死簿上记录不全,难辨其前生善恶,就会有那‘勾销’之险。一旦将名字从生死簿上勾销抹除,轻则轮回九世畜生虫豸,重则万事皆休,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若是消耗了命魂,则会遗祸子孙后代,越是世代簪缨的门阀反噬越大。家中若无先祖庇佑,轻则家道中落,重则满门死尽,要是放在国主身上,最多三世,其国必亡!”
“那位千古一帝,史书上说其是因为暴虐无道,惹得天怒人怨才两世而亡,实际上却是因为炼丹长生一事将命魂折损太多,后世子孙又担不起那一统天下的大格局大气运,这才急速衰败,让天下再度分崩离析。”
柳州乘神色恍然,却又微微皱眉,似懂非懂的样子。伸手去腰间掏摸了两把,轻轻地叹了口气,举起手中水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水。
白游方好奇问道:“柳侠士这是...恨无酒?”
柳州乘叹道:“是啊,已得人间千般好,何必再争几时欢,这些王公贵族的事情,听着糟心。”
白游方将手伸进袖中,取出一小坛酒递上去,笑着说道:“柳侠士说的好啊。何必再争?只是这话轻易想的出,却轻易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