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信奉的,向来都是只跟有良心的人讲良心,跟懂道理的人讲道理,良心讲不了,道理讲不通,那就只剩下了拳头可讲了,值得庆幸的是,相比起会议室中的大部分人来说,李庆的拳头还是不算软,但如果世间的任何事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的话,那世界就定然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其实这件事本身也不复杂,无非就是双方利益冲突导致的立场分歧,如果在座的都是马宁远、高志槐之流的人物,那李庆便可以跟他们好好说说道理,分析时局,分剖利害,如果对方比他更有道理,那此次就算是未能功成,李庆也是毫无怨言。
可惜的是,从那夜与顾长明深谈的结果来看,市里对此事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朗,就算李庆舌灿莲,也不可能靠着公平公正的方式扳回此局。
所谓的陈述、报告,本质上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作秀,事情还没发生,结果便已经注定,对这一点,李庆心中是一清二楚,所以他也懒得多费口舌对牛弹琴,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
恢宏气派的会议室霎时陷入了沉默,谁都没有料到,李庆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先是故意,而后又故意挡在陈市长面前并特意在称呼前加一个刺耳的“副”字,现在又说自己是空手前来,单刀直入,什么都不说就要众人表态。
你难道不该废寝忘食的准备汇报材料,将宁浦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明吗?
你难道不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明难处,剖肝沥胆,大谈你们宁浦的家国情怀么?
你难道不该双膝跪地,极尽诚恳以请吗?
就连顾长明都沉默了,看向李庆的目光中不乏疑惑之意,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的疑惑就变成了复杂,缓缓低下头,看向身前的茶杯,默然不语。
他大概猜到了李庆想做什么,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不得他那位老朋友会破例,收李庆做关门弟子,传承衣钵。
曾几何时,宋秋也如眼前这个年轻人般天真。
“李庆啊李庆,你即将要面对的,曾经的我们何尝没有经历过?在联盟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哪怕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超凡者也是太渺小了,千年时光沉积下来的固疾,岂是你我可以撼动?当年的我们低头忍下来了,宋秋想不通,所以才成了现在的孤家寡人,他绝对不会对你讲,现在的他从法律上已经不是南联盟的一员了,当年的事情他不肯妥协,结果就是被南联盟剥夺了联盟公民的身份,被判处驱逐出境。”
“往南无路,向北无门,不忍,便是这样的下场。你晋升超凡尚不到半年便能有如此进境,足可见你天赋之高,仕途上也是位至宁浦县治安局副局长,眼下议会正有意让超凡者更多地参与到联盟的政治生活中,以你之悟性,如果能忍上十年二十年,莫说福永,便是整个福月行省恐怕也不在你眼中。”
顾长明心中长叹,其实不单是宋秋,那时的他们,他自己,戴小姐,以及另外两位这么多年都是音信皆无的队友、同袍,又何尝不是天真又可爱呢?
渡口枯木难言春,策马年少轻狂时,他们当时想做的事情,面临的阻力之大,背负的压力之大,比现在的李庆绝对是只高不低,而最后的结果,便是宁浦分部被撤,小队五人四散分离,再不复
顾长明算是接受了“招安”,接下了福永分部的担子,再次回到了特调局这个体系之中,知晓政治世界与超凡世界区别的他也是刻苦奋斗,两手抓两手硬,蛰伏许久,最终还是借了北联邦来犯的“东风”,议会终于开始正视超凡者这股力量,愿意给予超凡者更多的话语权。
所以,他这个副市长,哪怕是排在最末位的,也是来之不易,这暗地里藏的玄机远不是表面上看去这般简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正因如此,在顾长明心中其实是挺看好李庆的,不单是因为李庆的个人能力,更关键的是李庆赶上了好时候,时势造英雄,若是天时不允,那便是你再有能耐,也难有出头之日。
之所以没有阻止李庆,顾长明的想法其实就是让李庆长长见识,顺便再敲打敲打这位年少得志的后辈,发生在宁浦的事情,他亦是有所耳闻,但宁浦毕竟只是一隅之地,边陲小县,比之福永,那便是泥塘与水库的区别,更遑论那位处中部腹地,坐揽联盟山河的襄陵了,那就是一望无垠,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
在宁浦干出一番事业,只是
当年的他们,就是这一步行差踏错,才有了这后来的诸般坎坷曲折。
但现在,李庆的行为却是有些自掘坟墓的意味,还是那句话,标新立异,在这样的场合下只能是一个贬义词,剑走偏锋固然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对方手上,在场诸人又岂是这般容易糊弄的。
这就好比以偏方医沉疴,初时可能有些效果,但最终的起色,恐怕依旧是不容乐观,单靠这一招,怕是还拿不下这群久经“沙场”磨炼的精英们。
这件事本身几乎便是一场死局,顾长明争过,他曾不止一次地在会上为宁浦说话,向诸位参会人员阐明宁浦的情况与诉求,但结果也都摆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