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娴又拿过桌面上的点菜平板,折腾了一会菜。过了几分钟,自动传菜带响了,她起身端下三碟刺身。
“你很少吃碳水。”陈家娴把刺身摆在潘乔木面前,“这个你总吃吧。”
潘乔木心底的火气悄悄散了:“这你还记得?”
陈家娴说:“嗯。我小时候看饭店的嘛。察言观色,眉眼高低。”她的声音有点嘲讽,“我最会了。”
潘乔木不期然想起,从前被他丢弃的即食鸡胸肉。
没人天生就会体贴。她要经过怎样贫瘠的童年,才能学会这些?
他默然不语,伸出筷子尖,戳了戳碟子里的酱油。
即使是刺身,潘乔木也不敢多吃。
减肥哪有不挨饿的。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下。
陈家娴又点了一碗豚骨拉面,很认真地吃着。她饭量不算小,吃起东西来很用力,面前的碟子摞得老高。
潘乔木按住自己依旧空空如也的胃,看着吃得认真的陈家娴,闻着拉面热腾腾的香味,一股委屈从空荡荡的胃里冲上鼻尖。
潘乔木真心实意地怒了。
他倏忽开口:“我最近瘦了四斤。”
陈家娴抬眼:“所以?”
潘乔木深呼吸,隔了很久,终于有些别扭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陈家娴一怔。
身后的幼童大吼起来,紧接着是尖锐的哭喊吵闹声。潘乔木坐在吵闹而廉价的店里,昂贵的衬衫整洁挺括,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陈家娴,面孔有些发红。
吵闹歇了,陈家娴犹豫道:“可我最近没欲望哦。”
饥饿的腹鸣声滚起来,潘乔木按住自己空空如也的胃,不知道自己是辛酸还是好笑。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他妈的好像一条狗。
但他听见自己问:“那你什么时候有欲望。”
陈家娴想了想:“月底吧,来月经前后,我会比较有欲望。到时候我找你。”
欲望,他妈的究竟是什么?
潘乔木把手边的水泼在陈家娴脸上:“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他幻想的。
现实中,潘乔木喝了口水,忍气吞声地说:“哦。好。那你要记得找我。”他想了想,强调,“其实我瘦了4.3斤。”
陈家娴的视线从他宽而平的肩膀掠过,点了点头。
吃过日料,潘乔木帮陈家娴联系了几个有新媒体运营经验的前辈,陈家娴逐一添加微信并请教。
前辈们的经验很多,但核心只有一个:蹭热点。
陈家娴垂下眼,开始认真思索,究竟有什么热点可以帮助她。
……
郁贲结过账,替关睎推开陈记糖水的店门。
“下雨了。”他说。
越城的深秋从来都不冷,雨丝斜斜落在光洁的地面上,麻石路青而润。关睎抱着外套从郁贲身前走过,湿漉漉的风吹来,弧度精致的发梢扫过郁贲的鼻尖。
“关小姐!”陈母追上来,塞给她一把伞,“淋雨湿气重,您撑好。”
湿气。郁贲腹诽,这是越城特有的人生哲理,用来阐释人在天地万物中的一切不适感。
珠江掉根小米辣,全城连夜煲凉茶。
但身在越城,郁贲日常没少喝祛湿茶。
人以为自己拥有自由意志。但其实,只要人身处于人群中,人群的习俗就会影响人的行为,进而雕刻这个人。
关睎说:“不要紧的,只有几步路。”
陈母笑道:“好啦,街里街坊,相互帮助,你晚上拿给我就好。”
关睎道声“那就不客气了”,接过伞,对郁贲招招手,“一起撑吧。”
郁贲看了眼时间,接过关睎手中的伞,很自然地撑开:“我来。”
关睎很微妙地顿了顿。
郁贲把伞移到她的头顶,一双黑眼睛注视她:“接受别人的好意,不应该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所以。”郁贲没有给关晞拒绝的机会,他加重了语气,“你究竟在羞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