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伯谈兴很浓,结束了拜访,已经深夜。Charles把关晞送到楼下。
他抬头看了看老骑楼表面剥落的廊柱,不确定地问:“你?住在这?”他发出灵魂拷问,“你不是说这一片都是危房吗?这还能住人吗?”
关晞淡定地说:“危房占比30%,这栋没事。”
Charles由衷感叹:“你们这些大公司的精英,为了升职,真豁得出去。”
关晞摇头:“现在这个形式,不想升职的人也很多。”
Charles突然说:“不想升职的人里面,包括你们老总施远吗。”
关晞没有说话。
半晌,她说:“你别瞎打听。”
关晞没有否认,Charles随便笑了笑,抬头看向老房子。
他们站的位置,刚好看见对面“镬耳墙”的耳朵。
关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江伯一直管‘镬耳’叫‘锅耳’,因为从正面看,‘镬耳墙’的形状像锅上的两个把手。而我——我的房间对着镬耳墙的侧面,我觉得它的形状像个‘Ω’。”
Charles的目光落在镬耳墙斑驳的水磨青砖上。两块砖凸出来,连同下方的小窗上的遮雨檐,他想起颜文字“口_口”。
每个人眼中的老城市都不一样。
“我只觉得像一张企鹅的脸。”他指给关晞看,松垮的黑色T恤随着手的动作滑落,露出手臂上一串黑色纹身。
他和这片老房子完全不同。
她也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关晞的高跟鞋上。细细的鞋跟。他又看了眼自己刻意做旧的球鞋。
Charles忍不住说:“住在这里,你不会觉得格格不入吗。”
“不会。”关晞说。
她指着老廊柱上发黑的欧式纹样:“我以为,西关文化最大的特色就是包容。你,我,他,她。我们每个人在这里,都会得到接纳。”
……
陈家娴无处可去,在街上游荡半晌,只好回家。
远远看到骑楼下站着一男一女。
女人和潘乔木的气质类似,有股良好教养带来的疏离的体面感。她穿着非常干练的无袖灰色连衣裙,语速偏快,咬字清晰。男人却是另一种风格,个人色彩强烈的白金色短发,穿着宽松潮T和松垮的工装裤,胸前挂着一串做旧的银吊坠。
他们站在骑楼
陈家娴认出下午帮助自己的两个人。她和他们,看起来根本就不曾在同一个世界。
只有苦难才短暂地将她和他们联系起来。
陈家娴打算无声地从他们身后走过,刚好听见她说:
“我以为,西关文化最大的特色就是包容。你,我,他,她。我们每个人在这里,都会得到接纳。”
……
包容吗。
陈家娴把手伸进口袋,握住关晞的工卡。
“那个。”她出声,“……我,能请你们吃饭吗?”
……
关晞和Charles看过去。
“你是谁?”关晞问。
她对她毫无印象。
……
陈家娴习惯了被忽视。
她三言两语讲了傍晚的事情并介绍自己,然后提出自己的诉求:“傍晚我吓得头脑乱,现在可以请你们吃饭吗。表达我的感谢。”
关晞拒绝:“不了,谢谢。举手之劳。”
Charles下意识看了旁边的糖水店一眼。他长年base深圳,那里简直是美食荒漠。
陈家娴察觉到Charles刚刚的眼神,争取道:“或者去喝碗糖水。陈记糖水就是我家开的,西关老字号。你们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们做。”
Charles吹了声口哨:“好啊。”
陈记糖水是老西关街坊常聚的地方。关晞不介意经常过去刷刷脸,于是答应。
她想起陈家娴的名字。
陈家娴也姓陈,和陈家豪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抱歉,没认出你。从前没听你的家人提起过你。”关晞说,“我以为陈家豪是独生子。”
陈家娴“哦”了一声:“他们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