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小花眼睛瞪大,有些震惊,“这辽人从幽燕之北,跑到淮河以南,这千里路就是为了去找曲伯?他们找曲伯是为了什么?”
“小花,你不了解曲伏。他本来就是辽人。”孙凉看着小花的眼睛。
他理解为什么小花会如此惊讶。曲伏和孙凉一起帮过小花、救过小花,算是她在江湖上的引路人,也是她尊敬的长辈。虽然他们几人在堂中的地位是平等的,但是在年龄、阅历、经历上,小花自认是孙凉、曲伏的晚辈。几人虽然很少同时聚在一起,但是在消息传递和决策上,小花也会以这两位的决定为主。而曲伏憨直木讷,所以更多的时候,是孙凉说了算。但孙凉这人呢,又很冷冰冰,从不自己提议,参与决策的时候又不多。可真的张开嘴了,其他人就会紧盯着他,投票权上他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曲伏,曲伏牙它,这是他的辽人名字。叫他曲伏只是为了方便在大宋境内行走。辽宋连年交战,真宗景德年间两国才定下澶渊之盟,才让百姓可以相安无事的生活。这之后的几十年,明里两国虽互通往来几百次,暗里也有着各种探子在互相收集消息,所以在边界往来上,检查的也一直是十分严苛的。曲伏这人,本是辽国皮室军中的军需官,负责装备的打造和分发。这皮室军将士都是辽人,是由辽国耶律家的亲自负责,有三万兵士,三十万骑。耶律的皮室军和萧事的属珊军均为辽国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辽国出征,一名骑兵配弓四把,长弓、角弓、稍弓和格弓,羽箭四百,北方多强木,弓箭自身就比大宋要凶狠;长、短枪各一适用冲撞和近身。胯下是自行培育的契丹马,虽体型较突厥马小,可身强力壮,适应长途奔袭,力久不竭,在各国间都是抢手资源,辽国竟可配一兵三骑。加上辽国骑兵要求骑马带甲必能射矢,而百姓大多以骑马射箭为娱乐,体力和技巧上自然而然都是强兵。战时在迂回、冲击、闪击、断后等等方面,都有着足够的进攻、防御、机动能力。大宋的骑兵对比起来,战力就要整体弱一些,好在这百十年来,有田重进、李继隆、杨业等将领带兵,兵法和战术上相应的有一定弥补,才很少有大败,也打下过辽国的土地。”
“澶渊之盟后,有辽国中萧氏掌权者想加强属珊军军备,扩充多种可能,就从军中寻找能人跟随互通车队来到大宋。因为曲伏本就会打造兵器、铠甲,再加上他有着皮室军的经历,知晓军中的长短,可以有所针对的来找寻更多军备的多种可能性,从而提升己方战力,萧氏就从耶律手中借了曲伏,安排他南下入宋。我在此之前就与曲伏相识,听说他南下,我就叫人带话给他,请他到苏州暂住。一来,大宋境内,我帮他找一些庇护;二来,苏州商运发达,可以让他找到所需材料;三来,苏州虎丘,有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吴王阖闾遗留的剑池,也可使曲伏多些尝试。就这样,曲伏带着徒弟,在我的小院附近住了下来。”
“那天见到的辽人,应该是辽国派出来找曲伏,要他交出这几年收集整理关于兵器、铠甲、铁器等等的文字记录。当时我远远地蹲守在树上,借着火光有看到为首的那人。面容上,刀劈般的瘦脸,细眼鹰鼻,只觉得透出阴狠毒辣。他眼睛看曲伏是有些不屑和蔑视的,说话的神情却有几分恭敬谦卑,举手投足有着家族子弟根深蒂固的影子。想来这人在辽国也有着一定的身份,浸淫权术,才会有掌权者特有的待人态度。曲伏不是会多想的人,只会遵从命令,把记录交了出去,这人只是翻了翻一二页,就收起来,没再过多地问曲伏里面的文字都是什么。我从苏州出发时听说,这伙人已经离开苏州,不过走的是陆路,想来还有其他安排,我才对曲伏的安危放宽了心。不确定的是,这人会不会事后觉得曲伏靠不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人要是怀疑曲伏私藏抄本、卖给他国;或者按照内容去做,有不如意之处,就必然会怀疑是曲伏故意留下错误瑕疵,轻了可以派人敲打,重了只怕会以影响军备的罪名来捉拿曲伏。”
“那,曲伯伯如果有违背来人意愿的话,在虎丘不走岂不是很危险?”小花有点紧张,“还是您已有安排?”
孙凉赞许的目光看向小花,心想:这丫头,几年下来,心思是细腻了许多,难怪可以在堂中拿捏住情报工作,更是在东京城的暗面融入得不留痕迹。
“去虎丘见曲伏时,我已和他说了。等他把手上的事都处理干净,就到苏州城外平江边找鱼伢子,我已给安排,随时可送他北上。”孙凉这次北上进京师,虽是要离开几个月,可对在虎丘山上的老朋友还是不放心。他憨直,木讷,甚至还有点蠢,这样的一个朋友,确实不好让人放心。即使他身手很好。
小花露出既诧异又好奇的表情,问:“北上的话,是要进京和我们汇合?还是直接回到幽燕?或是其他选择?”
“我给他安排的是北上入京和我们汇合,让他去百空和尚那里。曲伏这几年和虎丘的师父们也都熟悉了,对于东京城中的寺院也可以融入得。而且在百空身边,他俩互相也有个照应。”孙凉手里的茶杯一直没有放下,只是不停地转来转去的把玩,杯里的茶水没有丝毫晃动,身旁的小花不时地看到孙凉露出的这一手,也知道孙伯这些年并没有把手上功夫落下,还是在给自己找一些锻炼方法。
“说到这里,小花你知道那塔里的和尚,什么时候给自己改命百空了?”孙凉问。
“孙伯,这是几年前的事了。也是有一次我去天清寺送香,见到大师,他自己说的,因为不算是寺里的僧众,就自己起了法号‘百空’,说是想要忘却红尘过往,了断凡胎杂念。只是我觉得这事情也不是很重要,一个名字而已,就没有和您说。”小花回道。
“忘却红尘过往,了断凡胎杂念。”孙凉喃喃念了几遍,沉吟片刻,道,“既已入红尘,何苦思出世。他这,忘什么?断什么?给自己起的百空又是空的什么?”
孙凉摇了摇头,道:“我看他是还放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