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香取走骨牌。
旋即抓一把黄沙,洒在男人面庞上。
苟且偷生者战死!
周遭很安静,唯独风在哭。
黄沙埋葬了一切。
……
元灵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五。
清晨。
韩香早起,将放在床下的木箱拉了出来。
木箱除了灵官神像,还装着两个包袱。
一个是韩香自己的换洗衣物,另一个是湘绣县十数位老乡刻在木片上的家书。
抓起一把木片,韩香伸出遍布裂纹的粗糙手掌,轻轻摩挲上面的刻字。
湘绣县老乡们全战死了。
韩香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这些逝者生前对故乡家人的叮咛与嘱托带回去。
旭日东升之际。
粗布麻衣的韩香一手拄着手杖,肩上背着装满沉甸甸思乡之情的书箱,走出城门。
壮美大漠之上。
两位也不知哪州的县衙捕快,正押解数位流放犯赶往玉门关。
一行人与韩香擦肩而过。
直走到日薄西山,韩香才停下脚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离韩香三十丈之距的沙丘上,伫立着长身玉立的人影。
“师父!”
韩香挥了挥手。
——
大漠沙如雪。
韩香躺在沙丘上,脑袋枕着双手,嘴里咬着一根干草,静静望着璀璨星河。
神意化身状态下的高见秋负着双手,举头望明月。
“大漠之行,懂得了怎样的道理?”
韩香:“该止杀的人不是我。”
高见秋:“还有呢?”
韩香:“人力终有穷尽时,我或许可以做到大殷太平,却绝不可能做到天下太平。”
“时间流逝的速度,太快了!”
高见秋:“见众生,做众生,接下来便是为众生。”
“你准备怎样做?”
韩香沉吟了一小会,道:“陈师昔年某位稷下同窗,其孙唤宁轩豫,现任大殷皇朝胡州州牧。”
“我有陈师亲笔介绍信,那位州牧不敢驳仙人的面子。”
“一步直入庙堂,觐见元灵帝,不切实际。”
“即使将我之法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过空中楼阁,只要那位元灵帝不是憨傻之人,绝会将我当作异想天开的荒唐之辈,轰出宫门去。”
“徒儿想先从最低阶的七品县令做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直至轰动朝堂。”
“届时元灵帝肯定会亲自下旨,叫我赶赴殷都觐见。”
高见秋:“知道庙堂与江湖最大的区别之处吗?”
韩香摇摇头。
高见秋:“江湖中人,若你天资根骨悟性俱佳,则隐居林泉不世出的人仙,会主动放下身段,循循善诱欲收你为徒。”
“碰到那些千年难遇的真天才,仙人之间多得是吹胡子瞪眼,撸袖子干仗。”
“庙堂不一样。”
“即使你腹有良策、励精图治、忧国忧民,即使你乃圣人转世,可只要跳进庙堂这口大染缸,比之人在江湖,更为身不由己。”
“多少身怀抱负之人,一生不得庙堂重用。”
“多少清明廉正之官,苦熬一辈子,临了头上戴着的,还是最低阶的乌纱帽。”
“多少尸位素餐的贪官,将百姓当作砧板上的鱼、肉,任意宰割,却凭着溜须拍马,上下打点,平步青云。”
顿了顿,高见秋继续道:“就算你将一县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们安居乐业,五谷丰而六畜兴。”
“你也可能因为不被元灵帝喜欢,不被庙堂那些官家老爷们喜欢,而苦苦守望,直至老死一隅之地。”
韩香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若真像师父所言,徒儿或许会有遗憾,但绝不后悔。”
“一县百姓太平,也是太平。”
“爱无大小,太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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