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走?”元骜烈皱了皱眉头:“他哪有这个本事?要我们走恐怕只有三郎开口!三郎又不是傻子,他这个儿子才多大,把我们赶走了,谁替他守倭国!”
“不错,现在那小子的确不行,那再过三五年,六七年呢?别忘了,他现在可就在收纳党羽了,再过个几年,他羽翼渐丰,到时候让咱们走,怎么办?”
元骜烈听到这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拿起酒杯,狠狠的灌了进去,半响之后颓然道:“若是真的这样,那也没什么办法了,毕竟他才是倭人的正主,不过那时候你我也都年纪不小了,最多到自家庄园里当富家翁便是了,咱们这些年也都积攒了点家私产业,他看在三郎的份上,应该不会动咱们的这点体己钱吧?”
“体己钱,那你这体己钱可不少!”贺拔雍冷笑了一声:“好吧,就算那小儿看在他爹的份上,念旧情让咱们这几个老叔养老,咱们是无所谓了,那咱们孩子呢?他们长大后怎么办?坐吃山空?像咱们一样背着弓囊从大头兵干起?那咱们这些年的血不是白流了?”
“那,那你有什么法子!”元骜烈摊开双手:“说到底,这倭国再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当初白马立约的就是那小子,换了别人倭人都不认的。咱们是客,人家才是主,主人大了咱们这些客人就得腾位置,至多得些田产钱财,别的就难了!”
“办法当然是有的!”贺拔雍摸着自己的下巴,冷笑道:“不过光凭我一个没用,你也得帮忙。”
“我?咋帮忙?”元骜烈放下酒杯:“我丑话说到前面,你可别坑我!”
“瞧你这熊样!”贺拔雍鄙夷的看了元骜烈一眼:“你有句话说的没错,那小子是主,咱们是客,可要是这个主死了呢?那不就没主了?”
“你啥意思?你要杀他,你疯了吗?”元骜烈吓了一跳:“他可是三郎的亲生儿子,你害了他,三郎饶得了你?不行,绝对不行!”
“废物,我说过我要杀他吗?”贺拔雍冷笑道:“一惊一乍的,我怎么有你这种袍泽!”
“那你是啥意思?”元骜烈不解的问道。
“我不杀他,但不等于他不会死!他不是闹着要去打新罗吗?好,就让他去,战场上可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元骜烈的嘴巴张的老大,半响才重新合拢:“你,你是想要——”
“我什么都没想,你懂了吗?”贺拔雍笑了笑,拿起酒杯:“来,喝酒!”
“对,对,喝酒!”元骜烈也赶忙举起酒杯,全然没有注意到酒杯里已经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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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见宅邸。
“啊呀,高殿,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呀!”迹见赤梼已经喝的满脸通红,他拍着凭几的副手,举起酒碟对右手边的高舍鸡道:“蒙陛下亲赐紫袍,持弓矢侍奉,这可是自古少有的殊遇呀!像我这样满门上下为了陛下厮杀这么多年的,子孙也没有这般待遇,说实话,我都有些妒忌你了!”
“不敢!”高舍鸡恭谨的低下头:“在下也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厚待小儿,当真是惭愧无地!”
“是呀!”迹见赤梼叹了口气:“不要说你,就连我事先也没有想到,应该说这就是时运了,你儿子抓住了,可千万别再松手呀!”
“蒙殿下指教,在下记住了!”
“诶!”迹见赤梼摆了摆手:“今晚你就不必这么拘礼了,这么说吧,既然陛下如此厚待你的儿子,那你继续在我的门下就不太合适了。这样吧,从今往后你就自立一门吧!跟随陛下征讨新罗时也好多立些功勋——”他摆了摆手,制止住高舍鸡的话语:“我知道你家没有钱,手下也没有多少人马,这你放心,甲仗钱财我都会支持你的,人手的话,难波京从各国而来的穷苦武人还有各国的雇佣兵有的是,你尽可以细细挑选,所以你放心的去干吧!”
听到这里,高舍鸡已经有些喜痴了,多年以来的夙愿竟然就在眼前,不过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迹见赤梼的支持自然也不是白来的,便躬身下拜道:“多谢迹见殿的好意,不过这等厚意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不知有无在下能回报万一之处?还请示下!”
“呵呵呵!”迹见赤梼大笑起来:“高殿呀高殿,和你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好,我也不绕弯子了。你家延年那孩子我看的很喜欢,我有个女儿,比他大一岁,年貌相当,如果两人结亲,那我先前说的那些东西就权当是嫁妆,今后在朝中,我也会尽力帮他的,你看如何?”
听到迹见赤梼的要求,高舍鸡松了口气,迹见赤梼家虽然从家世来看只能算是后起新贵,无法与藤原、物部这些倭人源远流长的大族相比,但财雄势大,能够与其联姻,无论是高舍鸡自己还是高延年都是大有好处的了。想到这里,高舍鸡赶忙举起酒碟:“既然是这样,那就说定了!”
“好,好,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迹见赤梼大笑起来:“那就等延年一回来,就把婚事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待到宴会结束,高舍鸡已经是烂醉如泥,迹见赤梼让自己的兄弟子侄都上殿来,一起围攻自己未来的亲家。在众人的围攻下,高舍鸡终于不支倒下。在侍女的搀扶下,他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榻上,庭院石柱上的火把照在窗台上,仿佛雾气中的光岛,院外海边,高耸灯塔上的烽火漂浮在夜晚氤氲的水汽中,仿佛一轮朦胧魔幻的橙月,让他的情绪漂浮不定。
时运的风终于朝自己这边吹了?这应该不是个残酷的玩笑吧?高舍鸡的前半生就是走霉运的半生,从小就苦练武艺,奋勇厮杀,但国家的状况却是一天不如一天,盟国百济被唐人攻破,然后是倭国,国家权臣当道,内斗不休,最后在唐人的三面围攻下,终于国破,他也由世代武门沦为亡国之民。为了逃避沦为臣虏的命运,他选择了去倭国,带着家人宗族渡海去了一个荒凉到鹿比人多的地方。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伐木、修屋、开辟田地、打猎,他像一个农民那样养活家人,唯一支持着他的就是那个渺茫的希望——复兴高家门楣。但希望是如此的微薄,仿佛飘飞的芦,有时他心中也在想,也许自己这辈子已经看不到家门复兴的那天,每当这时,他就愈发凶狠的操练自己的儿子——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了。
院外的槐树上,一只夜莺开始鸣叫,高舍鸡翻身坐起,酒精让他的两个太阳穴跳得厉害,就好像两只正在敲击的皮鼓。夜莺的歌声在他的耳中仿佛是胜利的凯歌,他发现自己无法睡着了,只是口干的厉害。高舍鸡试图站起身来,去找点水喝。
嘭!
随着一声响,高舍鸡摔倒在地,酒精让他的头脑兴奋,手脚却不听使唤,他懊恼的想要爬起来,却无法成功,在经过几次徒劳的挣扎之后,高舍鸡放弃了,他四脚爬叉的躺在地板上,仰天看着天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