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卢宅。
与长安相比,范阳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气象,这是个阴暗威严的地方,厚重的夯土城墙巍然独立其间,大片的森林古木横亘在北边的燕山山脉,散发出肃杀和萧条的气味。千百年来,匈奴、乌恒、鲜卑、突厥的铁骑们就是从哪些狭窄的隘口,翻越山脉,直接冲入广阔的华北平原的。
而范阳就是直临那股洪流的
“这么说来,朝廷是要用我们河北人了?”上首那个神色威严的老人问道。
“不错!”卢照邻神色兴奋的说道:“崔将军已经写信来了,朝廷明年开春就要开科取士,转取我们河北人,只要考中了,便可入弘文馆!”
卢照邻的话顿时激起了堂下一片兴奋的议论声,尤其是较为年轻的人们,更是神情兴奋,喜形于色。
“信呢!”老人问道。
“在这里!”卢照邻赶忙双手呈上,老人并没有先看内容,而是先看了一下落款:“崔弘度?清河崔氏的儿郎?”
“不错,是青州房的,已经执掌左羽林军了!王大将军的正妻也是青州崔氏的女儿!说来都是自家人!”卢照邻赶忙解释道。
“嗯!”老人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也没有看信,将其放到一旁:“照邻呀!我记得你去长安之前在蜀中呆了一段时间,和那个什么王勃混在一起,后来他怎么样了?”
“听说他上书得罪了天子,被贬官到交趾去了!”卢照邻叹了口气:“倒是可惜的很,看来只有等机会向大将军求情,看看能不能把他弄回来了!”
“贬的好!”老人冷哼了一声。
“啊?”卢照邻没听清楚老人说的什么,下意识的问道:“伯父您说什么?”
“老夫说贬的好,像这等轻薄小儿早就应该赶到烟瘴之地去了,省的他总是一步怀才不遇的样子,说三道四。”老人冷笑道:“关西天子别的老夫不说,这件事情倒是做的挺和老夫的口味。照邻你也要注意些,若是学那个王氏小儿,早晚也会害了你自己!”
“是,是!”卢照邻已经被老人训斥的满头是汗,这老人是范阳卢氏正房长枝的家主,虽然官职并不高,但当时宗法极重,他哪里敢和其争辩。
“至于关西朝廷要取河北人的事情!你们都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听听吧!”老人对下首众人问道。
“小侄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一个中年人起身道:“昭文馆乃是大唐的储才之地,自从大唐开国以来,多用关西人,我们河北士子就算是再有才学,也难得入试,即便入试,也多半沉沦下僚,迁转堪磨半生,也不过州府之佐官。如今这等良机,不可错过了!”
“嗯,你的意思是要去?”老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我也觉得是个好机会!”另一人站起身来:“其实若论才学,关西人哪里及得过我们河北士子,只不过当初齐后主高玮荒淫无道,任用奸佞,杀害忠良,使得河北为西人所灭。至此权柄西迁,流毒至今。如今已有百余年,也该是时运迁转的时候了!”
“不错,侄儿也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否则我等满腹才学,岂不是白白荒废于田垄之间了!”
堂上众人越说越是高兴,几乎都认为这是一个上好的机会,既可以一展才学,也能光耀门楣,改变河北士族自从周灭齐之后的悲惨状态。而上首的老人却神色冷淡,一直没有说话,目光中流露出失望之意来。
“你们要去就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正好你们都去长安博富贵,我就在范阳替你们看家!万一你们被砍了脑袋,也有人替下葬,不用做个无葬身之地的野鬼!”
众人正说的热情,却听到有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有些着恼,有个性子急的怒道:“卢十二你这是作甚,明明一件好事,你偏偏说这么晦气的话,难道是故意和大伙过不去?”
“谁和你们过不去了!”那卢十二是个二十五六的汉子,虽然是冬天,依旧穿着一身单衫,骨架粗大,浓眉粗鼻,斜倚在座椅上冷笑道:“我只是看你们被眼前的富贵迷昏了眼睛,提醒你们一句罢了,却不识好人心!”
“哪个是为了富贵!”有人冷笑道:“我等也是为了家门荣光,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我等范阳卢氏的名声,现在落得这般模样,如何有脸面去见先人?难道就像你卢十二这样,每天躲在乡里,卢氏的名声早晚在你身上败尽了!”
“关西天子丢点残羹剩饭出来,你们就急哄哄跑过去抢,这样就有家门荣光?”那汉子冷笑道:“小心残羹剩饭里有鱼钩,吃下去吐不出来就晚了!”
“好了!”老者喝止住后辈们的争吵,宛若实质的目光扫过众人,堂上顿时静了下来:“都退下吧,这件事情明日再商议!照邻,十二郎,你们两个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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