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刑部郎中点了点头:“案卷文书都在这里,相关人员也都在左厢的房间里,你先看看案卷,然后去提审。本官先给你提个醒:这案子宫里面和政事堂都是盯着的,没有出个结果,谁也不许休息!”
“下官遵令!”凌季友一边腹诽着领了案卷文书,一边退出门外,看到一个同僚站在门外,一脸的苦涩,显然也是刚刚得了上官命令的。
“凌书吏,我劝你先让家里人送副铺盖来,看样子这案子没有个三五天是落不了地的!”那同僚苦笑道:“我已经让家里人送铺盖来了!”
“多谢李兄提醒!”凌季友苦笑道:“我立刻就让家仆去搬铺盖!”
凌季友吩咐了家仆,便到了左边厢房,翻看起案卷来。刚翻看完两三页,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一层汗珠来,凭借他在刑部这几年的经历,他已经大致判断出这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多半是偶然的仇杀或者情杀,否则没必要在天街夜里在巡夜兵丁的面前杀人,还让死者这么不体面,抱着一个全身光溜溜的女人。要弄死武三思,有太多更简单,更安全,更不引人注意的下手方式了。但长安的案子从来不难在案子本身上,方才上司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宫里面和政事堂都是盯着的”,这是啥意思?——如果你最后给出的答案让上头某位大人物不满意,那就别怪上司没有预先提醒你了。身为一个区区从九品上的主事,需要先把这个案子的背景搞清楚,按照案子背后各路神仙的态度和本事,拿出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结论来,这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将案卷文书翻了几遍,凌季友这才来到厢房,那儿已经被改建为一个临时监狱,用来看押那天夜里在场的人。凌季友先叫来当时的武三思管家,他可能是除了那个女人,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
“你便是太子洗马的管家?”
“不错,正是小人!”跪在地上的管家脸色青白,神色惊惶,显然从那天晚上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凌季友看了看袖中的案卷:“按照卷宗中的口供,巡夜的军士说你家主人深夜出行,是爱妾生了急症,所以他才出门送她看病,是吗?”
“是,是,确有此事!”管家连忙点头。
“嗯!这么说来,那轿上与你主人同坐的女子就是生了急症的爱妾啦?”
“这——”管家顿时语塞,凌季友看在眼里,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想清楚了,这里是刑部,可不是胡乱说话的地方!”
“其,其实那女子不是主人的爱妾!”管家低声道。
“那是什么人?”
“只是主人家的一个相好的,本是一个商贾的女人,那商贾在外,于是主人便将其接到府上来厮混,天黑了回不得家,主人就——”
“好了,你不用说了!”凌季友打断了管家的话:“那急症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了?”
“是!”管家低下了头:“这些都是小人临时编造来应付巡夜的兵士的,当时那情况着实不能说实话,还请上官恕罪!”
“你的事情自有后来人定罪,你现在只要实话实说便好!”凌季友一边说话,一边提笔将管家方才说的那些话抄录下来。对于武三思以堂堂天家亲眷,周国公、太子洗马之尊居然和一个商人之妇姘居,还违背夜禁亲自送其返家,这种做法凌季友除了鄙夷没有任何话可说的。但这件案子已经不是他一个区区从九品上能够置喙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先把尽可能多的真实材料掌握手中,然后见机行事了。
“那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你再说一遍!”凌季友道。
“是!”管家应了一声:“那天晚上小人带着十几个仆人,护送主人乘轿出了门,已经快到那妇人的住处,前头突然遇到巡夜的兵丁。主人拿了自己的腰牌给我,让小人去把巡夜官兵打发了——”
“且慢!”凌季友喝住管家:“你说当时已经快到那妇人的住处了,我看案卷里面说凶案是在齐化坊附近,这么说来那女子的家宅也在那一带了?”
“不错,那妇人正是住在齐化坊中!”管家道。
“来人!”凌季友叫来一名书吏,随手写下一张纸条:“你立刻去一趟齐化坊,将该坊的坊主招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是!”
“嗯,你接着说吧!”
“是!”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面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小人应付了巡夜的兵丁,便将腰牌还给主人。当时那女子伸出手来,接了腰牌。小人正准备吩咐大家上路,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来,脚步踉跄,倒像是喝醉了一般,与小人我撞了一下。那力道大的出奇,我站不稳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了轿子,慌乱之间伸手乱抓,将轿帘撕下了一大块,随即便听到身后传来尖利的叫声。”
“叫声?是谁?你主人还是那妇人?”
“妇人?是个女声!”
“然后?”管家哆嗦了一下:“然后小人就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小人顿时手足僵硬,动弹不得,然后便看到影子一闪,路旁的槐树叶便落下许多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凌季友丢下手中的毛笔:“我让你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不是让你东扯西拉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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