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的话,那平壤城只剩下一座空城!”契苾何力道:“那未来的安东都护府的治所恐怕不能设在这里了?”
“这倒是!”薛仁贵点了点头:“今新得高句丽,民情未附,若不以重兵镇守,必生乱事。可若如大总管所说的,没有工匠吏民、商贾富户,大军也呆不长久?”
虽然史书上通常将百济、新罗、高句丽三国并称,似乎三者是等量齐观的三个国家。但实际上当时高句丽统辖范围东部濒临日本海;南部抵达汉江流域;西北跨过辽水;北部到辉发河、
更重要的是,相比起新罗和百济,高句丽是一个更大“发展可能性”的国家。新罗和百济如果想要扩张,他们只能在相互吞噬和向北进攻中选择,而高句丽就不同了,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其可以选择向西、南、东三个方向扩张,当某个方向遇到强敌受挫时,他们可以改换方向,取偿于另一个方向。八百年的扩张形成了一个以高句丽五部为核心,靺鞨、汉人以及许多其他民族组成的海东大国。那大唐现在要如何统辖这个国家呢?
虽然朝廷还没下明诏,但如李绩、契苾何力这样的唐军高层已经大概知道未来的政治架构——即设置安东都护府,将高句丽故地划分为若干都督府,州、县,以当地亲附大唐的有力首领为地方官员,然后用得力干练的武将统领重兵镇守。高句丽故地地理状况复杂,民心未附,气候寒冷,冬季漫长,春季土地泥泞,不适宜大规模军队运动。所以安东都护府治所的设置除了考虑经济政治之外,还要更多的考虑军事的需要。
见契苾何力和薛仁贵都不赞同自己的主张,李绩的目光转到了高侃身上,高侃并没有立刻表态,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不在平壤,那就只有新城(抚顺)或者襄平(今辽宁省辽阳)了,新城有铁,城郭都现成的。襄平是故辽东郡的治所,虽然城郭破败,但濒临辽水,旁边土地肥沃易于开垦,只要稍加整治,便有一番局面,还有襄平距离营州更近,突骑旦夕便至,这也是一桩好处!”
“那文佐呢?”
被李绩最后问道,王文佐早已有了腹案,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回答会有什么结果,有些话该说的时候不说,就会遗祸无穷。
“末将以为,若是舍平壤不守,不出二十年,易水河畔朝夕可闻胡笳、吾辈之心血将付诸东流!”
高侃脸色微变,赶忙呵斥道:“王都督慎言!”而契苾何力和薛仁贵虽然未曾说话,但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文佐以为当如何呢?”李绩问道。
“先召回金仁问,再以新罗首鼠两端,暗中与高句丽人勾结为由,申讨其王金法敏,请以金仁问代之。彼若不从,则以高句丽之兵为前驱,我大军为后继,张我中华一臂,免子孙之患!”
王文佐的话是如此的直白露骨,屋内的大多数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数十支火把将墙壁上的铜台座照得熠熠发亮,宛若白昼,王文佐目光瞟过四周,如果依照李绩的做法,只怕这些精致的铜台座也会被当做战利品带走,只会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李绩看着王文佐,很难从他那仿佛枯树一般的脸上看出什么,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旁,看了半响,最后走到王文佐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楚的声音道:“也许你说的对,放弃这里,二十年后易水河畔朝夕可闻胡笳;但如果照你说的去做,可能会有更大的危险,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能选择后面那个!”
李绩的声音虽小,但在王文佐耳中却宛若惊雷,他本能的抬起头,老人浑浊的眸子凝视着自己,就好像暮年的雄狮,其威势依旧让人不敢逼视。
“一切都听大总管吩咐!”王文佐低下头去。
“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不,哪怕只十岁该多好呀!”李绩低声叹道:“那样我就能采纳你的方略,只可惜我太老了,而伱又太年轻了!不过你也不用太失望,我应该已经见不到长安的城墙了,而你至少还有三十年的好日子,我离世之后,你就可以称心快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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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佐住处。
“拿干毛巾给我!”王文佐刚走进院子,就大声道:“还有,快些烧热水,我要洗个澡!”
就好像被孩童抽动的陀螺,仆人们飞速的行动了起来。等待已久的崔弘度、沈法僧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王文佐,军议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急着要洗澡?
“吓出我一身冷汗!”王文佐一边擦着背脊,一边叹道:“虎死不倒威,到底是经历过开国大战的柱国大臣,当真是不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崔弘度问道:“难道是英国公?”
“不错!”王文佐苦笑道:“讨灭新罗的计划泡汤了,不光如此,接下来这里的高句丽军民也会被迁徙回国内!”
“那平壤城呢?”沈法僧一听急了:“会留下多少兵将驻守?”
“还没有确定!”王文佐摇了摇头:“不过经过商议,大家觉得未来安东都护府的治所应该放在襄平!”
“襄平?那里距离营州才几日路程吧?”崔弘度问道:“怎么会放在那儿,那岂不是把高句丽故土都送给靺鞨人和新罗人了?”
“应该是当地土地平旷,灌溉容易,易于耕种吧!”王文佐叹道。
“那我们怎么办?”沈法僧急道:“本以为灭了高句丽之后,就和大唐土地相连,现在倒好,打下了平壤却把人都迁走,那和高句丽没灭之前有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