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到这里,曹文宗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步射也还罢了,骑射着实不易呀,若是寻常人,只怕一箭都射不中也不奇怪!”
“那是自然,中大兄这些天肯定也没闲着,若论步卒多少,我肯定不如他多,不过从百济交手的经验看,倭人并不善用骑队,两军之胜负关键就在骑兵上!”
“明公这么说,自然是不错的!”曹文宗笑道:“只是以属下所见,倭人的马着实一般,若是是用来冲阵,恐怕不成!”
正如曹文宗所说的,大和王朝作为一个渡来人建立的国家,虽然没少力气从朝鲜半岛运来马匹来改善战马的水准,但结果只能说差强人意,倭人军中马匹普遍要比唐军的战马肩高矮两到三个手掌,这个差距在战阵对冲时可就是关乎生死的差距了。为此,王文佐也是煞费苦心:“是呀,所以我打算用倭人当骑射手,回旋夹射破之!”说话间,他便跳下回廊,拔出佩刀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解说起来。
由于李唐先祖出身于武川,对于骑兵的运用十分重视,在历次内外战争中,唐军的骑兵都承担了主要的攻击任务,大体来说,步卒作为本阵中坚,护卫辎重,为骑兵的突击间隙提供相应的保护,并配合骑兵的攻击,而骑兵则担任斥候、突阵、迂回、侧击、驱逐敌军骑兵等任务。在这种军事体系下成长起来的王文佐,当然也习惯于先用蝎子、投石机、弓箭手等火力打击敌人阵线上的薄弱点,然后用骑兵撕裂缺口,最后再夹击或者侧击敌军本阵,夺取胜利。
但眼下他手中并无强大的骑兵部队,即便百济的援兵赶到,手头的唐军骑兵也不会超过三百骑,而中大兄的兵力应该不会少于三万人(在这段时间他应该还能从控制的领国获取援兵),在如此大规模的会战中,区区三百骑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所以王文佐只能想尽办法来那些前来投靠的倭人豪强中选拔骑射手来加强自己的骑兵,好实现自己的战术设想:选择敌阵的薄弱地带,先用甲骑作冲突敌阵状,敌军自然会将弓手撤走,换上排成密集横队的矛手抵抗,然后骑射手便横掠敌阵,射杀毫无遮拦的敌军步卒,待敌阵松动后,甲骑随后破阵。
“原来如此!”曹文宗笑道:“我道明公为何要这么测试骑射,马上六斗弓,却射这么近的靶子,快马之下还连射四个靶子,原来是有这等妙处!”
“倭人军中少有强弩,所以骑射手便可逼近,用大弓重矢,射要害,中者辄毙,如此一来,只需两三轮,敌阵自然解体!再用铁骑冲之,必可破敌!”
王文佐这次选用的其实就是后世西方的手枪骑兵半回旋战术,这种战术主要用于应对当时的长枪方阵,只不过将簧轮手枪换成了骑弓。他之所以测试骑射手时将草人靶子放在十步的距离,就是为了让骑射手近距离射击——这样才能确保足够的杀伤力,给敌军步兵足够的威慑,为后面的骑兵打开缺口。
“属下明白了!”曹文宗点了点头。
“这种射法倭人应该还不习惯,你可以先让应募的倭人多试试,免得到了那天没几个能过关,脸面上就太不好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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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拂,海船滑过陆岬,驶入海湾。
物部守熊来到站在船首的守君大石身旁,前方隐约可以看到冬日荒芜的海岸,上方是荒草遍布的山岭,白色的岗岩山体从地底冒出来,仿佛巨大的白色城墙。
“马上就要到难波津了!”物部守熊回忆道:“当初我们就是在那儿上船的,葛城说要仿效神功皇后,击败新罗人,夺回任那四郡,出兵半岛,恢复百济!大家一起高呼‘万岁’‘万岁’!”
“然后呢!”守君大石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然后?”物部守熊露出一丝苦笑:“一个败仗接着一个败仗,最后输了个底朝天呗!”
“现在看来倒也未必算输!”守君大石笑道:“你看,咱们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还有唐人的援兵,如果我们这次能打赢,以前输掉的都能赢回来,而葛城恐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是呀!”物部守熊笑了起来:“唐人不是有句话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们在百济当了俘虏,现在看来未必是坏事!”
守君大石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闭口不言,原来定惠和伊吉连博德也走过来了。守君大石和物部守熊戒备的看着两人,虽然这两人现在也在王文佐手下做事,但他们之前却是葛城一派的,定惠更是中臣镰足的长子,即便是现在,两拨人心里还是不对付。
“能够重新看到家乡的景色,真的是感慨万千呀!二位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呀?”伊吉连博德笑道。
“是呀!”守君大石应付了一句,笑道:“上次离开时中大兄还是执掌国政之人,这次却成了逆贼,着实是想不到呀!”
守君大石这番话明显意有所指,定惠脸色微变,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伊吉连博德拉住了。
“是呀,不过这世事就好像这大海一样,变幻无常。像我们这等庸人也只有随波逐流,苟全性命,二位觉得是不是呀?”
“我和物部兄是庸人不假,二位就不是了!”守君大石笑道:“二位在倭国时是深得天皇和中大兄皇子信重之人,去了大唐又成了王使君手下的红人。不像我们当初在倭国被人排挤打压,派到百济去当炮灰,到了大唐,也不及二位顺风顺水,只有羡慕的份!”
“羡慕的份?”伊吉连博德笑了起来:“为何这么说?”
“王使君要的是葛城的命,而中臣镰足是葛城的得力手下!”守君大石指了指定惠:“父子二人各处一方,左右逢源,相互扶持,无论哪边赢了都不吃亏,我们岂有不羡慕之理?”
“你——”定惠闻言大怒,右手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怒道:“贫僧上船之时,家父就已经说了,当效命祖上,父子便是陌路。伱这般阴阳怪气,是何意思?”
“呵呵!”守君大石笑了起来:“你这是作甚?莫不是要杀我灭口?只可惜你有刀,我亦有刀!动起手来,谁死谁生倒也不一定!”说罢他和物部连熊也都按刀而立,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你们这是作甚?”
身后传来了贺拔雍的声音,四人回头一看,却是贺拔雍和元骜烈也上了甲板,赶忙敛衽下拜。贺拔雍冷笑了一声:“我也不管你们私下里有什么勾当,反正眼下在军中,若是违背军法,便依照军法行事!”
四人应了一声,灰溜溜的退了下去,贺拔雍冷哼了一声:“这几个倭人,平日里看不出来,怎么上船之后就和乌眼鸡一样,几句话就要拔刀子了,着实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