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金将军觉得我这个办法如何?或者说有更好的办法?”王文佐笑道。
“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在下一时间无法回答?”金惠成窘迫的低下头。他的反应完全在王文佐的预料之内,上一次他在给金仁问当副将时就是这样子,如果给予明确的命令,这位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但如果超出了指令范围之外,这位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文佐很清楚这一点,自己如果和他在边境冲突的事情上扯皮,多半会和当初的金仁问一样,被这位老顽固弄得没脾气,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提边境冲突,直接要求重新划定边界,这肯定超出了他的授权范围,先把他搞昏头了,剩下就好说了。
“那金将军要多长时间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次日?”王文佐问道。
“这,这恐怕还不够!”金惠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了。
“那要多长时间,总得有个准信吧?”
“勘定国界乃是大事,须得先禀告国主,非在下一人所能决定的!所以无法给使君一个准信!”
“金将军,若是划分州县的确不是你我所能决定,但我们现在只是把原有的疆界划分的更详尽,比如某片林子、某条小溪、某个村子,以免今后再起纷争,难道这点小事都要国主烦心?这岂是你我为臣子的本分?”
“这个——,这个——”金惠成被王文佐这番连珠炮般的话问的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来之前并非未作准备,恰恰相反,他做了非常详尽的准备,问题是他准备的是对如何推诿新罗人各种小动作的指责,为此他将当时许多百济人侵犯新罗一方边境的材料背的滚瓜烂熟,准备唐人使节一旦提出就立刻将这些材料抛出来,这样一来,谈判就会变成一场根本理不清的烂账,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王文佐从一开始就没有指责新罗人在边境的侵扰,直接要求将两国的边境划分清楚,他原先准备了好久的腹案扑了个空,自然心中大乱。但其实这也不能怪金惠成,毕竟对于新罗人来说,边境越是模糊不清,就越是有利于他们侵吞蚕食,他的上司又怎么会给他细划边境的权限,而以他的性格,上司不给权限他自然也不会准备相应的腹案了?
“金将军,你为何不回答?”王文佐见金惠成这样子,心知自己赌对了,眉头微皱,面露怒色,起身便要离去:“本官今日前来,为的就是解两国乱事,以免百姓荼毒,金将军伱却总是‘这个’、‘那个’的,却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本官官职卑微,不配与你相谈?”
“上国使臣何出此言,在下绝无此意!”金惠成这次再也没法保持用“这个,那个”来应付了,赶忙上前拦住王文佐道:“着实划分边界之事关系重大,下官前来时未曾得到国主的授权,所以不敢妄言!”
“那划分国界你不能谈,我们能谈什么?”
“可以先谈谈前些日子双方的冲突处置!”金惠成此时唯恐王文佐着恼,小心答道:“这些事情国主已经授予微臣全权!”
“金老兄,你我也是老相识了,当初我俩一同在仁寿将军帐下共事,也结下了情谊,这么久没见,一起去喝两杯!”王文佐笑道。
“那,那这里的事情?”金惠成问道。
“交给待金惠成推诿,便一把搂住对方的胳膊,边走边说:“百济早已灭亡,大唐与新罗名为君臣,实为父子,情谊睦好,但下头总有几个不懂事的刁民相互冲突,又能有什么大事?差不多就行了,莫要耽搁你我饮酒!”说话间已经把金惠成扯到旁边屋子去了,金惠成的随从想追上去,却被曹文宗挡住了,满脸笑容道:“我家主上酒后好杀人,诸位还是莫要进屋,免得刀剑无眼,伤了和气便不好了!”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王文佐与金惠成重新出来,两人已经是满脸酒气,王文佐喝道:“常之,常之,事情都谈完了吗?”
“回禀明公,都已经谈完了!”黑齿常之上前道。
“嗯,完了就好,你记住了,以后这种事情,切不可有失我大唐上国之风!明白吗?”
“属下明白!”黑齿常之躬身道。
“好,时间也不早了,那今日便到这里吧!”王文佐一手夹着金惠成的胳膊,一手向四周的新罗人挥了挥手:“今日承蒙招待,叨扰了,下次诸位到泗沘来,一切都包在本官身上!”说罢,他便夹着金惠成向外走去。
两人出了大门,王文佐松开金惠成的手臂,向其拱了拱手,笑道:“今日叨扰了,不过这里简陋了些,不如明日金将军来一趟周留城,容兄弟我回请一番,来个成双成对?”
“不必了!”金惠成脸上自然没有什么好气,用不着去问手下,他就知道这次新罗肯定吃了亏,他此时只想尽快把眼前这个总是笑嘻嘻的无赖给打发走,反正下次谁爱来谁来,我是绝对不和这混蛋打交道了。
王文佐正想再说两句场面话,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一拉,如腾云驾雾一般向后跌了过去,摔了个头昏眼。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见曹文宗已经将自己挡在身后:“小心,有刺客!”
“刺客?”王文佐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伤:“哪来的刺客?”
“还不清楚!”曹文宗一手拿着一张皮盾,一手将王文佐扶了起来,左右的护卫已经围了一圈,将王文佐保护在当中。
“方才有人在那边二楼用伏弩向这边行刺!小乙带着两个人已经过去了!”曹文宗指了指右手便大概三十余步外的两层小楼,正是方才曹文宗说窗内有金属闪光的那栋。
“是新罗人的刺客?”
“看情况应该不是!”曹文宗低声道:“那一箭射中了新罗人的首领!”
“金惠成被射中了?”王文佐愣住了,听起来的确不像是新罗人的刺客,否则为啥不等自己和金惠成分开后再射击呢?
王文佐走进人群,只见金惠成痛苦的躺在地上,原本被酒精染成通红的脸庞此时已经一片惨白,一支短弩矢射穿了他的大腿,鲜血已经将他的外衣染红了一大片,还在继续扩大,一个大夫正在竭力替他止血,但情况很不妙,从血迹扩张的速度来看,这一箭很可能割破了某根血管,甚至是某根主动脉了。
“金将军,金将军?”王文佐声音温和:“大夫正在处理伤口,箭只是射中了腿,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嗯!”金惠成的额头上布满汗珠,他咬紧牙关,竭力露出笑容:“我没事,王使君,我自从束发以来便上阵厮杀,已经有四十年了,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只是,只是可惜不是在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