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君曦不想啊,她想哥哥开心!
哥哥是支撑她的信念之一,但不需要为她而活!
她眼里泛起泪光,扯着沈君霆胳膊,倔强道,
“可是我长大了,不需要你照顾了,自从十三岁你就不给我梳头了,你说以后会有人替你给我梳,你也没办法照顾我一辈子!
而我也不可能在你难过、恐慌、孤独的时候一直陪着你!
我也想要有人能够替我照顾你,我不想你孤单,你若喜欢天雪,我帮你去找她,把她拉回来,我们可以像是以前那样在一起!”
沈君曦以前是不懂,但自从被萧宸陪着她懂了。
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萧宸日日粘着她,何尝不是治愈了她的孤单无助?
午夜梦回,行走在噩梦边缘即将被淹没,身边有个人拍拍她,哄哄她,温柔告诉她,她很安全,是一件称得上温暖的事。
无人不眷恋温暖。
她得到了,她也想要哥哥能有。
“阿曦,你所承担的皆为哥哥生来肩负的责任,不是你的,我现在连你都顾不上,连记忆都在混乱丢失,拿什么去管旁人?
我甚至连对外公的承诺都没做到,甚至连家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怎么有心去想儿女私情?!”
“你乖,你别闹了,可以吗?”
沈君曦望着哥哥难过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她很想反驳,说根本不是“儿女私情”!
情感是一种羁绊,惶恐的、疮痍的生命因它而暖。
因为被很多人在意着,因为被一双双期待的眼神看着,所以再痛,再冷,吃再多委屈都甘之若饴。
她来到京城被从未见过的爷爷们,小少年们,用希翼的、期待的眼神打量着,一瞬间,油然生出许多勇敢坚强。
从小到大,哥哥、娘亲、外公、长老很多人的温暖的情感保护了她,成为她的盾甲,让她天不怕、地不怕,敢在世间无畏闯荡。
她失去了家,她恨得撕心裂肺,她也想堕落过,任由自己难过下去。
但在京城,她获得了很多情感,她再次无畏无惧。
情感的本身是人对世间的眷念,怎么会是私情呢?
然而,沈君曦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同她思想一致,将情感化为无畏世间的勇气。
若把情感是当成负担…会很沉重。
如果她把萧宸对她的情感,把沈家少年对她的期待,把长老对她的期待,全部当成沉重的负担。
那是挺累的,每一步都很累、很累。
沈君霆不喜欢她无声的沉默。
他抓住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静静给她把脉,浅柔询问道,
“你把你的脉象藏起来了,我诊不出来,可上个月这时候你说你来了月事,但是现在时候差不多了,你身上全然没有血气,也没有用旁的遮掩,你是不是受寒了?”
沈君曦抽出了手,故意躲避道,
“女子的事,你也好意思问。”
“我是大夫,更是你血脉至亲,为你诊脉,怎么不能问。”
沈君霆是叙述语气,不容沈君曦的辩驳。
“可能吧,回头我好好开副药给自己。”
沈君曦不敷衍的敷衍一句。
“你身上究竟用了多少药,你需得考虑……”
沈君霆还想说,沈君曦受不得了,抬手就捂住他嘴!
“哥哥,你真的好唠叨!来练生聚养生诀,我想到了新的法子教你,保证一学就会,兴许你就不用做……废人了。”
沈君霆蹙眉,拽下她胡闹的手,
“怎么可能会有一学就会的办法?”
虽然不相信,但还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沈君霆最想要的是恢复内力,“一学就会”四个字,诱惑太大了。
沈君曦压着心中难过,将他拉到床边,自信不疑的说道,
“你一时的确背不下来,但是三十三道心诀我能全部替你运行,之前你经脉断损严重,我不敢轻易刺激,经过这小半年滋补好了许多,我觉得可以试试。
任督二脉,我替你重新打通,正十二经脉中那上万条运行道路,我替你走,之前长老传授于我都是轮流来着教我,他们内气不足,但是我够,我可以将内力分给你。”
“分给我?这怎么可能?”
沈君霆从来没听过内劲可以分的说法,经脉如同河流,丹田似海,到了一定境界河流固定了宽度,丹田固定了深度,怎么会存在分的说法?
沈君曦解释说道,
“你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没运行过后面的心诀,如果不能分,你以为长老们是怎么把功力传给我?我周天全通后长老们就可以做到,他们可以,我也可以。”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失了功力还可以再练回来,说不定对我还有好处。到了我现在的境地,外力已经帮不得我了。
上哪有内力比我高两倍的人能帮我再次开拓经脉,那得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世上没那么长寿的人,所以我想提升也只能靠自己。”
沈君霆有些犹豫,
“不会冒险吗?你上次走的时候明明都虚了,还倔强不承认。”
“要冒险也是你冒险,你要是受不住,诸多经脉会再断一次,说不定就瘫了,但是眼看着你仅需要一口气,往后便能自己运行,我想试试,帮你打通全身,帮你起个头。”
沈君曦半吓半哄地忽悠着沈君霆。
旁的东西她忽悠不了哥哥,唯有练功上,哥哥不如她,只能听她忽悠。
沈君霆全无畏惧的说道,
“我不怕,真瘫了阿曦就找个侍卫到床前照料我一阵子,恢复过来,我们再来,我不甘心,我愿意赌。”
“那就试试看,等吃过饭,我安排一下。”
沈君曦应下,她见不得哥哥难过,见不得他一日日这么压抑还想着哄自己。
她不知道损失部分功力会不会压不住体内化骨塑形的毒,但她打算从现在开始就不服用了,停止骨构改变,毒素也不会再累积。
等萧宸事成她就开始给自己解毒。
如果哥哥恢复,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他就能接受天雪。
她心底怎么舍得天雪以后照顾长青,不和哥哥在一起,她没办法舍得!
…
深夜的空气一片冷寂,苍凉的月光冷冷地落在地面上,如霜似雪。
萧宸进了中书省内室阁便出不来了。
周学府与苏相吵架,将其赶出了内室阁。
棠容也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吏部的官员卷宗。
回来后就开始清查各路官员背景,周全筹备着朝堂换血。
勋官出身、技术出身、胥吏出身、门荫出身的各路人的卷宗比堆的有半个人高。
更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往萧宸脑子里塞。
吏部何尚书是傅家的人,也就是太子党。
户部这边一心想扶持萧逸,如今出了那么大的账目篓子,户部难责其咎。
方才得意的萧逸跟着落势。
落势也就罢了,关键太子是什么人?
是只要见人落势,就迫不及待的要冲上去踩上两脚的人。
萧云泽紧接着又查到了萧逸住所…他住所里珍贵的书画文玩数不胜数…显然贪污了。
这便高高兴兴的率领一帮文臣武将把萧逸送进了宗正院清查,说着要请旨流放萧逸!
但是萧逸好歹有个惠妃亲娘,惠妃得知此事,急书传信联络蒋公明手下的一些朝臣,让他们务必不让太子胡来,等着皇帝回京再相商。
棠容等人默不作声,守株待兔,顺势就又揪住了几个帮萧逸说话的内部叛徒。
现在属于镇国府门庭,但是不受管辖的,就是叛徒,需要清除。
然而,棋盘上的棋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点兵点将得有的点,所以棠容当下的重心自然在朝廷大换血上。
这一局,先让太子和萧逸他们这些人斗着。
萧宸仅需要在这些日子里不断的面见新的门庭官员,一一点清,顺便帮棠容打打下手。
只是棠容现在日子不好过,除去蒋公明的人,他左膀右臂也断了。
来自北唐全境的政事奏折堆积如山,更不提接近年关地域民生以及与它国外交的等等琐事。
一个字,形容就是“忙”,忙得要脱发了。
简单的说,上学简单,门门满分不简单。
做官简单,做好官不简单。
做皇帝简单,做明君极难。
萧宸与沈西从内室阁走出来的时候,接近子时。
就这时候棠容还没能休息,不过是看在萧宸似乎记不住了才把他丢出来。
而萧宸不是记不住那些宗卷,而是他派了宫女去常乐寺再次请求见宸妃,写了信交给她,表明有重要急事,然而宫女却将信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宸妃态度决绝,除非他愿意跟她去礼佛,否则她不认他这个狼子野心的儿子。
萧宸知道解蛊一事可以等,他的身体不急。
但图纹的事情不能等,不得已带着沈西回了一趟宸明殿,在宫中翻箱倒柜寻找那枚石头。
他记得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因为造型实在独特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所以他好奇过。
他翻了小半个时辰,石头没找到,倒是在他母妃枕头下翻找出十多封二十年前北唐帝写给她的信件。
他忽然和沈君曦一样犯恶心了。
胃里恶心透了。
最终他离开了宸明宫与沈西走在了回镇国府的路上。
镇国府今时不同往日,外面竟都被兵部神策军守卫护着。
凌墨从神武军都尉摇身一变成为神策军都尉。
官衔不变,但权利大太多了。
霍风表面上是在设法看守沈君曦,实则是保护她。
镇国府,已然固若金汤、铜墙铁壁!
寒风乍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萧宸心事重重地跨入镇国府大门,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沈君曦在哪儿,如果他不知道她在哪,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在深夜拍响了岳峰的房门。
开门的人是女官公孙柔。
双方见面,莫名有些尴尬。
公孙柔面容姣好,清朗的眉目间含着几分英气,温声问道,
“宸王安好,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沈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替萧宸说道,
“见过伯母,宸王想问家主在哪,有事与她相商。”
这里的辈分很乱,沈昊山爱认兄弟,他比岳峰大,但是与岳峰算同辈。
岳峰老来无子,三十多岁的时候,认了小北做儿子。
他本该叫岳峰爷爷,叫公孙柔奶奶,但是他和小北又是同一辈……
何况公孙柔还那么年轻!
公孙柔恬然一笑,
“岳郎不在,他性子急,非要亲自出城办事。至于小侯爷,方才听丫鬟禀告,小侯爷还在竹林药庐处理事务,她方回府,事情难免多,宸王若是事情不急,不如在凌云正院歇下等她,那只小狗也在那。”
萧宸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多谢。”
“宸王客气了。”
公孙柔目送萧宸离开。
“夫人为什么让宸王去家主院子里等?家主晚上明明说了宸王要是回来,安排他回清风院先休息,而且家主下午明明在那位公子吃鱼,没有事情要处理的样子,”
公孙柔回眸笑道,
“小侯爷与宸王待我都好,他模样着急,我若实话实话,他难免心急的睡不着觉,让他在家主住处等便是了,家主晚上忙完了回去,他立刻就能见到家主了,挺好的。”
丫鬟不明白,但是公孙柔明白。
当初沈君曦为了给萧宸还那一巴掌,直接与惠妃联手,一举扳倒稳居后宫多年的皇后。
面对家主这般护着的人,她传话自然要小心婉转,一切以让萧宸不着急为先。
不论萧宸与沈君曦与什么关系,他们帮她脱离苦海,祝福她与岳峰百年和好,便是世间好人。
沈君曦一心扶持萧宸,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
凌云院里一切用具都是崭新的,没有她来过的痕迹。
唯有小奶狗开心地朝他摇尾巴,要抱抱。
萧宸抱起小狗,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静静的等着沈西熬药。
服了药,他满背都是热汗。
简单擦洗后,萧宸躺在了崭新的,完全没有她气息的床上。
如果不是要等她,他宁愿回书院,回梅苑,那里还有很多很多让他安心的气息。
黑夜辗转,思念疯长,萧宸极为不适应这样孤独的深夜。
第二日,晨曦载耀,薄雾弥漫了整座京城。
萧宸早早的起来去厨房做了早点,让下人送去药庐。
他做的是加了陈醋的馄饨,不是在馄饨汤里加,而是往馅料里加,以至于馅料没有呈现出淡淡的粉色都发黑了。
随后他就带着沈西离开了镇国府。
萧宸不用卯时就去上朝,但得在棠容下朝前去内室阁报道。
可惜,他想错了。
棠容压根就不上朝,太子那个德行,棠容看都不想看。
棠容任由太子、睿王等皇子与傅太师、苏相等尚书省朝臣在朝堂上商量新年宴会、官员诰命腊赐【年终奖】等不痛不痒的事宜。
“腊赐”也算是重要的事。
为了讨好各个部门的朝臣,第一次掌权的萧云泽自然要大方,恨不得提到历年最高。
但是,国库空虚啊。
临近年末,工部支出修葺款项本就不小,萧氏宗亲大大小小的宴会还要花费不小数额。
每月进出账目庞大的让人瞠目结舌,而户部尚书又被他打入大牢,一时间有些群龙无首。
萧云泽为了施加仁政讨好朝臣,天不亮就热火朝天地带着一帮朝臣算账了。
另一边,沈君曦吃不上萧宸送来的酸馄饨。
她为沈君霆打通经脉,需要运转一个大周天,便是十二个时辰。
这十二个时辰必须要聚精会神,集中精力,内力是她的,但身体、经脉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