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面庞沉静,眼中波光如远山淡漠,坦然问道,
“否则如何?”
常福看了眼身后人,走到萧宸面前将一张纸条塞给他,压低声音无奈道,
“否则,此生都不再见您,就当不曾生您。”
常福阿谀谄媚的笑了笑,曲意逢迎道,
“宸妃娘娘啊,想不开,不喜您跟着小侯爷,老奴也觉得有些古板了,小侯爷待您,那是顶顶的真心,顶顶的好啊。”
萧宸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便捏在手里。
【君子立身,虽云百行,唯诚与孝,最为其首,镇国府弃君之命,不信,可耻。】
“吱呀”一声,殿内传来开门声。
身着一袭墨色绣金线锦袍的沈君曦泰然自若走了过来。
薄日晨光下,她眉目如画,神态清冽。
衣裳虽穿得板正,但还没来及束发,满头青丝在行走间随风而动,衬的肌肤如玉,润白无瑕。
一双深邃凛寒的桃花眼,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朝两人扫过来,就令人无端惊魂摄魄。
沈君曦的气场,时常强得让日日与她在一起的萧宸都忐忑。
他的心就是会忍不住因为她的眼神颤那么一下。
“你去转告皇帝,宸王不见他,本侯与公主的婚约也作废了。”
常福面容大变,手中的拂尘都险些没拿稳,惊声道,
“这这这…哎呦奴才的小祖宗…小侯爷,忤逆圣上可是大罪啊!您怎么就赌气了啊!”
沈君曦微微翘了绯红的唇,语气浅淡,半分不嚣张道,
“罪?你问问陛下,本侯是不是抗旨不婚他就要赐罪赐死?若是,本侯手持免死金牌、丹书铁劵,够他赐死三十三次!
如果丹书铁劵作废,他一心想取本侯的命便让禁军来动手好了!”
“今日本侯与宸王谁都不见,明日回京!”
常福脊背都在发凉,吓得打哆嗦啊!
沈君曦高兴便自称小臣,不高兴她是震主之威的镇国侯。
她是借的沈昊山的威不假,但龙生龙子,凤生凤雏,她生来就贵啊!
只要沈家军在,八方边防军在,她发怒,北唐上下都要抖一抖。
这时候,有眼力劲儿的常福自然不敢在她面前说“不”字,颤颤巍巍的点头说是,领着一队人麻溜地下去了。
萧宸垂着头,恬然静默的脸上隐有沉重,缓缓将字条递给她,干净清透的嗓音泛着艰涩,
“母妃那边似乎行不通,我去见萧辙,设法向他要血,行不行?若是你不生气,也许我能要到。”
沈君曦扫过字条,眉眼陡然冷峭。
两下撕了。
她瞪向萧宸,直接骂道,
“见他做什么?先卑躬屈膝任他打骂发泄,然后跪着求他帮你?
我见不得你那样,更想不到是什么场景!你敢去,小爷现在掐死你,省得看得晦气!”
说着就扬了碎纸快步回屋。
沈君曦真的要被萧宸不争气母妃气死了,她脑子都不知道怎么长的!
对那个精虫上脑的玩意竟然爱的要死要活!
镇国府帮助萧宸便是对皇帝不忠?可耻?
她是真想先拿银针帮宸妃治治脑子!
宸妃怕是从小到大是想控制萧宸成为她想要的样子,一字一句拿着孝道来压萧宸!
当初萧宸为救她命都能不要,她做人娘亲,怎么就能这么蠢,这么无知,这么狠心!!
她生了萧宸,萧宸连人带意识都得是她的?
在她眼里萧宸得按照她的想法活着,活该被人骂这个不配,那个不配,甚至是她自己先时时刻刻提醒萧宸,他不配,他得让,他天生不如人,他命贱!
沈君曦想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能和她交朋友,推心置腹!
完全不过脑子啊!
她娘亲喜欢沈青林那个人渣,是因为沈青林也曾在战场上叱咤过,后来腿废了,人变了。
娘亲觉得他不好,便洒落的走了再也谈不上爱和恨。
只是会后悔自己遇人不淑,会难过,会懊恼,而宸妃现在怕是都爱着皇帝,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萧宸走到这一步跟她去吃斋念佛,不管是谁上位都会直接要萧宸的命!
先谈活着,再谈君子!
沈君曦一股火气上来,恨不得拍碎手下的桌子!
人家娘亲都在为孩子筹谋,这般娘亲是真绝了!太绝了!
萧宸轻手轻脚的关上殿门,站在她身后,温声道歉,
“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上你,我拖累你,我不好,我想找他是因为江枫说仅有血亲的血能喂蛊,而我的父、母生来如此,我没得选……”
沈君曦侧脸,烦心的瞧他一眼,看他卑微如尘的模样火气更大了,甩手就把桌上的茶盏推翻了!
“你的出息哪去了?为什么想着去求皇帝,你就不能和你母妃对着干!
她不给我们就去抢!把她迷晕!
她想救你也得救,不想救你也得救,仅是一点点血伤不了分毫!
当初要不是我拿出狐血膏给她治脸,她早就废了,出来混,哪里有不还的!心慈手软,死路一条!”
萧宸抬头看着沈君曦的土匪样,一股难以自控的苍凉心酸涌上心头,蔓延到喉咙里,他抑制着酸涩,点了点头,
“我听你的,我愿意去求萧辙,是因为我恨萧辙,我一定会报仇,但恨不了母妃,她在深宫中将我抚养长大不是容易的事。”
沈君曦听他嗓音无端哽咽,蓦然心疼,跑了火气。
一转身,将他轻轻抱着,拍了拍他单薄的背,放缓语调,
“没事的,你什么都没做错,错在她看不到你在宫中危险,看不到你遭受的难处还觉得本该如此。
我不理解,所以我生气,与你无关,但我见不得你求人,此事听我便可,伤不到她什么。”
萧宸被哄的心都软了,只是在她面前,他不必掩饰失望,痴迷于被她安抚,从小长到大,唯有她会安抚他。
他埋在她颈窝,诉说道,
“我不是怕取血伤她,而是不敢告诉她取血原因,如果告诉她,她爱的皇帝早就在二十年前便对她下蛊,根本不想与她有孩子,她会受不了。
那时候北唐内患方除,对外守备力量薄弱,萧辙过去待母妃很好很好,母妃现在已经受了很多打击,她会承受不住。”
沈君曦抬手拂过萧宸的发丝,又忍不住骂道,
“你父皇就是位阴险小人,越活越该死!”
“他作为皇长子,从小就被送到榕国当质子,上位后不免势单力薄。
你母妃身为榕国长佑长公主嫁给他,便能增长他立足于多国间的底气,他方摄政表面上会对你母妃百依百顺。
但随着北唐疆土扩大,爷爷率兵无往不利,他便渐渐冷落你母妃,以至于稍听到榕国政变的风吹草动就等不及的要处置,恶劣的人性算是被他诠释的淋漓尽致!
你恨得没错!
天下的孩子可没求父母将自己生出来,感激的都是生养之恩!
他在你母妃怀孕的时候就想取你性命,难不成还得感谢他愿意一哆嗦?我迟早弄死他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那一句令萧宸耳尖忽然泛红,轻咳了一声。
沈君曦是女子,偏偏,太飒了。
他被她害的,明明乏的厉害都睡不着觉,浑身都被欲望烧的火烧火燎,最后连留在床上抱她都不敢了。
“你突然在想什么东西?”
沈君曦松开他,歪头打量着他脸色,就瞧着有一抹羞红缓缓地蔓延上的他润白的脸颊。
干净澄澈的眼睛都像是小鹿般湿漉漉,眼尾渐渐晕红。
“我没什么,这些事我都听你安排,我早上做了些馄饨,我去煮了端来好不好?小侯爷若是想睡,用完了再睡。”
萧宸知道那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能想的。
他拥有她就够了,不能贪婪的惹她讨厌。
因此说话有些失措,说着就转身跑了。
沈君曦望着萧宸仓促的背影,她就觉得他好奇怪啊!
骚起来比兔儿爷浪荡,纯起来又是真纯。
惹的人心里想调戏他,狠狠丢到床上欺负的那种调戏。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没见到小奶狗,便想去厨房问萧宸小狗去哪儿了。
刚出门没几步,就在花园里听见了小狗可怜哼唧以及江枫的声音。
“哎呦喂,本座给你鸡腿吃,你都不满意啊?”
“我到底怎么了你,一见面就这么不待见我!”
“又瞪眼!又呲牙咧嘴流口水!本座将你眼睛挖出来,牙齿全拔了信不信!”
江枫坐在石桌边,正在拿着鸡腿幼稚的与小奶狗对峙。
话里有话,也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骂狗。
“它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身上藏了太多毒物,它鼻子很灵,警惕性高,所以讨厌你。”
沈君曦大步走了过来,小奶狗见到主人也不畏惧高了,从石桌上跳了下来,摔得屁股着地!
但是滚了一圈就跑到沈君曦跟前欢快的摇尾巴,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