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自己应该在常福面前说几句劝说的话,表明帮助皇帝的立场,萧宸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将满心郁愤,将沸腾的杀意化为眸底的冰凉冷漠。
但凡他已经得权,此刻咄咄相逼的常福都该化为一具冰凉尸体。
“得了,小爷挑一个就行,就你吧,你留下来。”
沈君曦不想为难萧宸,随手指了一位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少年带了妆的面颊上,上挑的凤眸清莹,眉心一点朱砂红,有些男生女相,如庙中观音自在灵静。
他见沈君曦指向自己,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后,露出一抹淡雅浅笑。
“一位未免太少了,小侯爷不如好事成双,让咱家好回去交差!”
常福掐媚的笑容比青楼老鸨更甚。
“那位红的,行了,行了,其余人下去吧。”
沈君曦实在看不下眼的摆了摆手,但是这群少年中并未有人身着红衣。
唯有一人穿的浅粉色,那位少年睁着妩媚的狐狸眼,胆怯的望着她,温婉询问,
“小侯爷是愿意留下锦灵伴读吗?”
沈君曦没眼看他们,敷衍的“嗯”了一声。
粉衣少年露出轻盈的笑,乖巧的走到沈君曦身边。
常福办成了事,也就不再与沈君曦讨价还价,挥手带着其余人走了。
“奴家锦灵,生来是孤儿,无父无母,往前一直都在乐营,今后还望能得小侯爷垂怜。”
粉衣少年率先下跪,低着头介绍自己。
白衣少年弯腰施礼,清声说道,
“锦修亦是孤儿,拜见小侯爷,拜见宸王殿下。”
佛柔软音,这嗓子竟是雌雄莫辨。
沈君曦眸色沉沉扫了两人一眼。
她第一次拥有男宠,完全不知道男宠能干嘛。
安排洗衣做饭、烧水煮茶?
这皇帝赐的人避不掉,就算送走,皇帝以为她不满意,或者旁的目的还会再赐。
柳明庭就是一个祸害,死了还带一封信祸害自己,她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是断袖!?
“你们两人身上有银子吗?”
沈君曦脸色冷沉让两人有些害怕,她冷冷淡淡的问起这个,两人心中不解,均是摇摇头。
“小爷这里有两张银票,你们拿着去买几件厚实的衣裳穿上,以后不得穿成这样,尤其是在小爷跟前,明白?”
沈君曦掏出了两张银票,离她近的锦修接过。
由于面额是千两,两人内心欣喜若狂,忙不迭的谢恩,听话乖巧的出去了。
其实沈君曦是看不下去男人暴露,娘娘唧唧的,她嫌丢人,更想打发他们先出去,让自己静一静。
“小侯爷,这就真的开始怜香惜玉了?”
萧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沈君曦本来就烦得很,没好气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怜香惜玉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小侯爷上德若谷,善堂越开越大。”
萧宸一派冰清水冷模样望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半分表情。
她出去吃一顿饭几两银子都赊账,现在动辄千两银两丢出去,这回不肉疼了?
藏娇楼的玄知可能是她师门中人,便是随口就拿价值万两的玉笛出去也合理,但如今她甩手就是给旁人千两白银买成衣!
要知道当初为他做衣裳都是回镇国府找绣娘,他全身上下一穷二白,她从未给他银两…
不过,萧宸真的冤枉沈君曦了,她那时候抠是因为真穷,现在阔绰是因为现在真富。
抄家一趟刺史府,私下先抿下九百万两,仅剩下二百六十万两以及其余珠宝玉器作为傅文卫贪污罪证交给朝廷。
再算上店铺收入,沈君曦现在身家可算过千万。
一千两对她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
沈君曦瞥他一眼,自顾自的走进厨房,没好气的吐槽,
“小爷善堂开大?是啊,你每月几十万两都快把小爷家底吃穿了!”
品相一般的血灵芝千两能买到,但是品相好,药性好的能可遇不可求,万两都不止。
萧宸一个月雪参一根、血灵芝六株、配上其余稀罕药材以及日日熬药的沉香木,纯纯就是在烧银票,烧个十几万两都不成问题。
听她嫌弃他,这几日原本就因自己无能而压制的委屈混合着道不清的酸涩乱纷纷的涌出来。
他忍着、忍着、再忍着。
“病秧子,这汤还要放盐吗?”
见锅里滚水“噗噗”翻腾,沈君曦全然不懂地问向门外萧宸。
萧宸走过来将木盖盖上,他隐藏在浓密睫羽下的眼睛阴郁一片,嗓音微微泛着暗哑,
“小侯爷去屋里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沈君曦等着填饱肚子,不疑有他,转身就出去了。
自知是“病秧子”的萧宸煮着馄饨,心觉得应该往里面加些油醋和苦瓜,让她能体会酸苦是什么味道。
苏天雪照顾长青至今未归,萧宸可以确定沈君曦与苏天雪绝对不是那方面关系,最大的可能是师兄妹或者主仆关系。
所以她们之间可能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苏天雪顽劣唬他。
萧诗婵他有办法对付,绝对不可能让她进镇国府大门。
可这些男宠让他见之生厌,便是现在想办法除去,也会除之不绝。
……
午后的一方阳光斜进来洒在桌前,沈君曦坐在窗边惬意的尝着刚出锅的馄饨汤。
萧宸不回屋里看书,一反常态地站在她桌边看着窗外寒梅。
馄饨吃了一半,她放下勺子,侧过脸瞧了眼萧宸的脸。
虽然依旧是一副安谧恬静的模样,但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沈君曦问道,
“小爷为你殚精竭虑,与棠容费了那么些口舌,你还不去看书,在这杵着干嘛?”
听她总算问了,萧宸克制着心底躁动,蹲下身,半跪在她跟前,拽了拽她袖子。
“嗯?”
沈君曦不解的戳了下他眉心,狐疑道,
“你想说什么便说,搁这和小爷打什么哑谜?”
他那双蕴含着浮世空灵的清静感的眼睛眨了眨,在沈君曦疑惑的目光下,将手伸进她的袖袋里,明目张胆地取走了厚厚一叠银票,塞进自己口袋。
“你就是这么抢钱的?你以为自己眨下眼睛就施展出了顶级魅术?”
沈君曦迷惑看他,全然觉得有些好笑…真的很好笑。
“等那两人回来,小侯爷将他们丢进镇国府,就像是对萧钟灵那样,不让他们留在书院,好不好?”
他轻轻开口说着,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背,那微微的凸起的唇珠划过雪白的手背肌肤,带起微弱的酥麻电流,像是在哄她般落下一吻。
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那些暗藏在眼底的阴郁都温柔得渐渐化开了。
沈君曦本身不排斥萧宸亲近她,但还是抽回了手,语气清冷的低斥道,
“你这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没轻没重,光学会以下犯上,还安排起小爷来了。”
其实这一刻,她有些慢半拍的想到,病秧子是吃醋了?
他实在是会藏心事,表情也少,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因为吃醋抢她银子!
萧宸睫羽颤了颤,抬眸看她,阳光毫无保留的投入那清莹秀澈的眼底。
他垂眸时宛若清灵神佛,睁眼则含着三千红尘温柔,他在恳求她,诱惑她。
他已经收敛了,怕惹她烦,不敢抱她,不敢亲近她。
他想她再纵容他一些罢了。
这世上从来无人宠过他,纵容过他。
唯有沈君曦,不管是他遭欺,还是他欺人,哪怕是他杀人,沈君曦都无条件地护着他,纵容他,宽恕他。
她是握不住的穿堂风,是凡人见不得天穹飞鸟,是苍穹上的高悬明月。
可人心就是贪的,他贪婪的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抓住穿堂风,想要拥抱飞鸟,想要拥月入怀,想要她。
“行了,小爷又不是断袖,要他们有什么用!回头肯定就丢进府里,养你小爷都费劲儿,哪里有银子养旁人。”
禁不住萧宸颇具杀伤力的眼睛以及可怜巴巴的模样。
沈君曦摆了摆手,算是折他手里了。
也没在乎银票被他拿走了,反正也就一万两左右,还不够给他买朵灵芝。
只觉得少年幼稚可笑、还有点可爱。
“小侯爷不是断袖,萧宸算什么,柳明庭算什么?”
萧宸忍不住问了出来,沈君曦没说柳明庭的信是真是假,那封信不是假的,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