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沈君霆自己意识到了,越是封闭,越容易走火入魔,精神崩溃。
记忆混乱他不能控制,但恐惧需得克服。
他还有要保护的人。
沈君曦听后却抓过沈君霆的手腕,为他细细探脉。
哥哥是断损了三焦经导致的神经失常。
三焦经脉起于手上无名指端的“关冲穴“,止于眼角处的“丝竹空穴”,这一脉共23穴。
那时候哥哥抱着她的脑袋,在整条手臂被砸伤烧焦的情况下,强行运内力击碎坍塌的梁柱。
重伤下运行内力,全脉俱毁,现在能清醒到这个程度,令她诧异。
她都害怕是回光返照。
“没事的。”
沈君霆坦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等哥哥好了,定不让阿曦再受苦,我家阿曦这辈子连吃药都吃不得苦的。”
像是又像是想到什么,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神态归于宁静。
“哥哥知我脾性不好,别提吃苦了,连气都受不了,这几个月来我揍了不少贵公子,以至于不少人都说镇国府小侯爷嚣张纨绔,不是个东西。”
沈君霆薄唇轻抿,神态冷寒几分,
“天下任谁没资格说你,任谁都不得欺你,待哥哥好了,将他们的舌头悉数断了。”
……
沈君曦哑然。
哥哥看似温和,但脾性不算好。
他那玄知公子的名号后,还跟着另一个名号:
毒公子。
他研制出毒比苏天雪那些惊悚千倍。
她床头那瓶能够瞬间融化人骨血的“噬骨粉”就是哥哥研制出来的。
然“噬骨粉”也仅仅是为数不多,哥哥同意她拿去玩儿的“小儿科”。
……
亥时,天完全黑了,
熙熙攘攘的街市下起雪,飘飘渺渺的雪花仿佛扑火的飞蛾般从无尽夜幕落下。
寒凉的气息深入心肺。
沈君曦走在沈君霆身侧,感觉哥哥一路上安静古怪,问道,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二百一十九天实在太久,眼瞎心不能盲,兴许多听听人的声音,渐渐也能分辨男女老少,来历身份。”
话是这么说,他的身体却一直防备紧绷着。
他将沈君曦的手捏得很紧,掌心溢出了许多汗。
正常人怎么会懂身前和身后都是未知恐怖。
瞎子,不敢大步行走,日日不能苏醒。
瞎了还丧失内力的人,身处喧嚣人潮,心如何能安?
没过了一会儿。
“咳咳,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沈君曦适时开口,她想哥哥能尽快好,但也不想他强迫自己。
见他稍稍好转,她已经够开心。
沈君霆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两人从后门小巷回藏娇楼后院。
窄狭巷子被寒风灌得阴冷。
巷头巷尾处都倒着几个醉酒的地痞,见他们走进巷子,地痞们会意,立刻前后围堵,他们举着寒光闪现的匕首威胁道,
“麻溜交出钱财,饶你们不死!”
另一个衣衫褴褛的黑脸地痞眼睛迷离,搓了搓下巴,指着沈君曦,
“你小子长得真不赖啊,这身衣裳也该值得不少钱~给爷脱了!”
沈君霆闻着熏人恶臭的酒气,眉头紧蹙,
“不轨恶徒不能轻饶,阿曦用噬骨粉惩治他们可好?”
沈君曦扫了眼围在自己前后的无赖,眸光微凝,不等她犹豫,黑脸地痞就朝她伸出了手,
“死瞎子磨磨唧唧说什么鬼话,把银子拿来!”
沈君曦一脚将黑脸地痞踹翻,其余地痞见她敢反抗,一股脑地举着匕首朝她刺了过来。
她手腕翻转,夺刀割喉。
刀弧划出完美的半圆,喷溅的滚烫血水呈现扇面状撒开。
刺目骇人鲜血骤然喷洒在青石墙上!
她这一刀收割两人性命实在狠绝,剩下一人转身尖叫着就跑。
沈君曦掂量了下刀柄,抬手甩出,“噗嗤”一声。
锋利的匕首精准掷入那人后颅,那人顿时跪在地上,淋漓鲜血自他七窍流出。
“阿曦…………”
沈君霆竟有些委屈唤她,杀之无痛,便就是轻饶了。
他的妹妹始就是心软善良。
沈君曦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重新牵起沈君霆的手,温顺回道,
“时候不早了,不想多做纠缠,再者,那毒如今我都舍不得用,当宝贝存着,不得便宜他们。”
沈君霆听后,薄唇边泛起笑意,
“听你的,等哥哥将珑灵蛇调教出来,谁再欺负你,你便让它咬谁。”
沈君曦无奈,她看着还像是需要毒蛇保护的小孩子的吗?
哥哥的性子亦正亦邪,说他恶,他时常会分文不取地为意外中毒的病人研究解药,跟开善堂的活菩萨似的。
说他善,他睚眦必报,手段过于狠戾。
沈君曦是没意识到,她跟沈君霆一母双胞,完全是一个德行。
只是她从小到大被呵护着长大,稍稍好些罢了。
回到后院,沈君曦打了水,为沈君霆细细擦拭脸颊和手掌。
沈君霆能清晰摸到自己皮肤上恐怖骇人的瘢痕。
他会畏惧旁人看见,但他与妹妹生来就心连着心,便是全身溃烂也不畏她看,只怕她心疼爱哭。
不过他能感觉到,妹妹忽然稳重很多,沉默了很多。
…
等帮沈君霆收拾妥当,守着他安然入睡,已然深夜。
临走时,沈君曦将染血的衣裳换了,交代侍卫将巷子里的尸体收拾干净,以后将暗巷也纳入看守范围。
……
回书院的路上。
因为夜深下雪,路上行人很少。
整条大街显得寒冷寂缪,可沈小北的心却是热闹火热。
“家主,箬竹姑娘还会做糕点!她让我给主子带了不少!”
“还有,还有,玉姨说,箬竹姑娘唱曲儿可好听了!”
“家主,你听过没?”
“啊,家主,你去后院那么久,是看风寒吗?”
以上,沈君曦全部敷衍地用“嗯”回复。
懵懂少年透明宛若水晶,可以轻易交托一颗心。
沈小北这一见钟情的喜欢就是典型例子。
第二日。
沈君曦因为夜里吹多了冷风,睡得又晚,循环反复地做着梦,直到日晒三竿都没有醒的迹象。
萧宸中午放了课,担心她不吃伤胃,悄然推开她的房门,想叫醒她吃些东西。
见到挂在横架上的冥色衣裳,他蓦然愣住。
沈君曦昨晚的出门时穿的分明是鲜艳的交领红裳。
他不动声色地退去出去,问向在院外练武的沈小北,
“小北,你可还记得昨晚小侯爷昨夜回来时衣裳是什么颜色?”
沈小北带劲儿地挥舞着拳头,回道,
“这谁记得,好像是白色、紫色的吧!家主喜欢亮色!”
…………
“冥色暗绣菊纹的衣裳,看着略大。”
凌墨站在廊道尽头,开口朝萧宸回道。
昨日他得知长青都被沈君曦派出去办事,深深的明白他快被抛弃了,主子指不定就不要他了
这会儿心里又急又苦,顾不得讨厌不讨厌萧宸,且暗自发誓不再与萧宸作对。
萧宸意外地看他一眼,
“多谢凌护卫告知。”
沈小北纳闷地望着这两人,双目迷茫,
“家主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需要记录?”
……
没一会儿,萧宸端着银耳羹走进屋内,朝着浅睡的沈君曦走去。
沈君曦身体被雕花木窗投进来的纵横交错的光影遮掩着,侧身蜷缩的模样好似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她睡得不安稳,鸦羽般的长眉紧紧蹙在一起,像是又被噩梦纠缠住了。
萧宸犹豫着,方蹲在她跟前,衣服摩擦发出些许声音就猛然将她惊醒。
几乎瞬间,他被她抬手狠狠掐住脖颈。
碗被打翻,温热的银耳羹悉数洒在她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