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宁第一次进他的寝房,亮亮堂堂,布置干净雅致,又十分硬朗,窗棂、隔扇、床榻、香几、屏风,俱是黑色木料,好容易有窗纱、帐幔、褥子、帘子一类的软物,又多是远山、黛蓝、苍色、黎色这样的冷调。
屋中摆一对仙鹤铜熏炉,和一个高大的铜枝灯架。
临窗的锦榻处摆放着香几,挂着字画,然后是数个多宝阁,上面摆满了玉雕。
临窗处放了几个很大的白瓷缸子,或是几株绿植,或疏疏几杆枯枝。
这屋子很有他的特点。
秦弗把许澄宁留在案边吃东西,自去屏风后换衣服。
许澄宁边吸汤包,边打量多宝阁上的玉雕,视线突然被香几上一只墩墩的小老虎玉雕吸引。
与其他写实的玉雕不同,这只玉雕雕的老虎却圆头圆脑的,四肢短小,作奔跑状,完全弱化了老虎的威猛,反而变得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秦弗走出来,她捧着小老虎笑问:“殿下也会雕这种风格的玉吗?”
秦弗顿了顿,道:“玉料的纹理正好合适罢了。”
他撩袍坐在许澄宁跟前,从她手里接过了玉雕,十分娴熟地把玩起来。
“今天怎么有空出去玩?”
“昨天遇到了王朴王公子,他请我和少威兄去他家看画儿,遇上您那会儿,我们准备回家呢。”
回家不能坐马车?非得有说有笑慢步回去?
肯定又是那个人使的心机,偏偏许澄宁见断袖见得少,又太相信对方是正人君子,半点没有怀疑李少威心思不纯。
“不是还有伤么?最近除了去御史台,便住府里吧,孤有事要你做。”
“殿下是不是不太愿意我跟少威兄往来?”
她终于有所察觉,略带疑惑地看着秦弗。
秦弗放在案下的手不自觉揉捻起来,表面上仍淡淡的。
“毕竟是你有点在意之人,容易成为软肋,对我们当下会很不利。”
许澄宁叹息。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李少威已经在宁王党前露面了。
“殿下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以后会少与旧友往来。”
秦弗听她声音低落,似乎有点难过,忽道:“也不是让你谁都不要往来,只是要多加小心;再有如果有信,可交给单左单右,由府里送便不会被截。”
话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中微叹。
他这辈子的心软,算是在许澄宁身上用尽了。
看许澄宁低下头吃东西,头发上沾了点什么,他伸手想去帮她揭下,不料她正好抬头,猝不及防地摸上了她的脸。
许澄宁一愣,随即心口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秦弗也微怔,刚要开口,门外砰砰叩响,似乎十分着急。
“进。”
单左推门而入。
“启禀殿下,卓老将军战死,边关被连占三城!”
满室寂然,只听见吧嗒一声,许澄宁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案上。
秦弗脸上浮现出又惊又怒的表情。
“消息属实?”
“属实,灵柩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北厥是比西戎还要难缠骁勇的存在,一旦没了卓老将军,边境生死攸关。
“更衣入宫!”
立下一等军功的骠骑大将军战死沙场,惊世骇目,不到两刻钟,满朝文武就在金銮殿齐聚了。
龙椅之上的帝王满面哀戚,恸然掩面。
“不群戎马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尽忠职守数十年,朕本想待他告老还乡,再赐他恩典颐养天年,没想到,他还是折在了沙场上!”
朝上官员莫不尽显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