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想到秦不闻会这么问,宴唐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
风沙吹过男人长长的睫毛,他的眼皮跳了跳,又迅速垂下眼睑,遮盖住眉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殿下在说什么?”
宴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儒雅,他坐在那黄金打造的武侯车上,像是被金笼子关着的候鸟,精致又羸弱。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那漂泊无根的羽毛,轻轻落在秦不闻心头,一点重量都不肯留下。
其实黄金做的武侯车有些重,武侯车的车轮陷进了沙土之中,推起来有些困难。
秦不闻没再推了。
她站在宴唐身后,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宴唐。”
她只这样叫他一声,语气中似乎带着警告与威胁的情绪,但是嗓音却是紧绷颤抖的。
她分明注意到,男人的肩膀颤了颤,他停止着上身,腰身僵硬。
秦不闻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那日你在揽春楼,与东离皇子苏牧的对话,我听到的。”
——秦不闻的耳力一直很好的。
宴唐垂眸,目光落在了自已腿上盖着的毛毯上。
毯子上积了沙砾,宴唐便伸出手,将毯子上的沙砾掸了个干净。
风沙吹起他的衣袍,男人分明坐在那里,却如同松柏修竹,笔直挺拔。
谁都没说话,只有风沙低语啜泣着。
远处的高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中传来尖叫与骚动。
无数的火把晃动着,犹如勾魂摄魄的鬼魅。
秦不闻没回头去看。
只是低着头,看向面前的宴唐。
——她在等他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
秦不闻终于听到宴唐的声音:“殿下,我已经活了很久了。”
他这样说,语气依旧温柔,眉宇间却掠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情,刹那消散。
秦不闻听了,不知为何,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张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宴唐淡然地笑着:“殿下,您知道吗?当年我被马蹄踩踏双腿,后又不肯医治,其实大夫以为我活不下来的。”
“后来,我梦到了殿下。”
“殿下凶我,骂我,说我疯了,说我如果再这般颓丧,即便我死了,您也不会再理我了。”
“殿下,属下其实挺怕您生气的。”
所以,后来大夫的医治不管再痛苦艰难,他都配合着,想要捡一条命回来。
可即便是这样,大夫也告诉他,不可能痊愈的。
“殿下,属下已经活得够久了。”
“知道殿下还活着,能够再次辅佐殿下,属下已经很高兴了。”
“宴唐,”不等宴唐再说什么,秦不闻嗓音沙哑地开口,“我不愿意。”
宴唐藏在袖间的手微微顿住,他不答话,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苏牧的意思是,他有办法治你的痨病,对么?”
宴唐便笑:“殿下,您都多大的人了?这般拙劣的谎话,您也会相信吗?”
风沙迷眼。
“嗯,我信。”
秦不闻声音很轻很轻:“宴唐,我会救你。”
一时间,两人又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次,仍是宴唐先开的口。
“若是……若是有一天,属下当真不在了,殿下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