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似乎再也无法与当年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秦不闻还记得,当年李云沐衣衫褴褛,直直地跪在她的长安王府前。
“求长安王殿下做主,还我李家上下清白!”
少年的衣裳破旧不堪,他的脸也是脏的,应当是从众多守卫中逃了出来,神色匆匆,那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其实那个时候,秦不闻也在想,为什么李云沐会求到她的头上呢?
人人都知道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奸臣枉佞,他该是有多么走投无路,才来向她申冤?
宴唐曾经叮嘱过她,多事之秋,不要多管闲事,会连累自身。
但是那一天,秦不闻抬眸看向那李家长子,李云沐的眉眼与死在她面前的李远太像了。
是以,只是看了一眼,秦不闻鼻子一酸,便低下头去,抚弄手指的玉扳。
——她大概也是不知死活的人。
——她想保下他。
她冷嗤:“李府生死,与本王何干?”
少年李云沐大抵没想到,秦不闻会拒绝得这般干脆,他错愕地看向秦不闻:“殿下……李府上下百余口人性命枉死……”
“他冤不冤枉,本王可不在乎。”
“倒是李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赏心悦目。”
“如果李家灭门,李云沐,你若是想活下来,入我幕僚如何?”
秦不闻清楚,此决定一出,长安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估计都能把她淹死。
她不仅行迹无状,滥杀无辜,如今居然强迫忠臣之后!
但是那一刻,秦不闻什么都没想了。
——她只是想救下李云沐。
许久。
久到她甚至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终于看到少年人笔直的脊梁弯了下去。
“草民,谢殿下恩典。”
她猜,李云沐应当是恨她的。
毕竟当初,传闻中是她亲手处置了李远,又强迫他入了幕僚。
但是秦不闻总觉得,这是她欠李家的。
所以她不去理会李云沐绵延的恨意,教他读书骑射,乐礼御数。
——那是她亏欠李家,亏欠李远的。
而如今,秦不闻看着眼前面露癫狂之色的李云沐,总觉得心口有些空落落的。
她实在不是什么恋旧之人,对李家的愧疚,也在李云沐坑杀她的承平军之后,消耗殆尽。
——她想让他死。
去给她的承平军陪葬。
哪怕他分明有诸多苦楚,哪怕他是迫不得已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现在,秦不闻都不在意了。
“李云沐,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少女一袭黑衣,眸光浅淡。
她就静静地看着眼前疯狂的李云沐,神情波澜不惊。
“我从来都不是败给了你,”秦不闻垂眸,看向目眦尽裂的男子,他的眉眼,与李远李伯伯真的很像的,“我只是败给了我的私心。”
她本来可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是她带了私心,非要救他性命,才酿成了这般后果。
——是她的错。
“我猜,你在大堂上,之所以不辩驳,应当是贤王拿楚静姝的性命要挟你了吧?”
秦不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嘲讽。
有时候,秦不闻又觉得,这世间的因缘造化当真好笑。
似乎曜云所有人都以为,她长安王有龙阳之好,喜爱李云沐到近乎偏袒昏庸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