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无恙看过那封信,再次抬头抬起头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为何!为何!”他绝望将手中的信封扔到一边,哭诉着:“苍天负我!苍天负我啊!老天爷,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他把桌子上的酒盏,砸到地上,然后蹲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即使是在他亲眼目睹母亲惨死的时候,他也未曾这样失声痛哭过。
旁边的侍卫看见少爷这个样子忍不住上前询问:“少爷!少爷?您是怎么了?”
“滚!”锦无恙将手中的酒盏抛向那个侍卫,然后继续蹲在地上大哭。
那侍卫还从来没有见过少爷这样失声痛哭,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的事情。不敢耽误,于是悄悄“滚”走,去找了宰相府的周管家。
待到白发萧萧的周管家来到的时候,锦无恙已经哭倒在地上,两只手紧紧地握着那封纳兰明若给他的信,嘴里喃喃:“为何……为何……为何?”
一直一直,仿佛他看着的就是纳兰明若,想要将事情问个清清楚楚。
但是面对他的,只有空空的风声,还有树叶的沙沙声。
周管家上前,在锦无恙的面前蹲下来,小声道:“少爷?不要睡在地上,地上凉,我们有什么事,回屋再说好吗?”
周管家的语气轻轻的,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
锦无恙的这个样子,他不是没有见过的,在宰相夫人,也就是锦无恙的母亲死了的那几年,锦无恙也是常常躺在地上,不愿意到床上休息,总是在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的时候,他就摘下脸上微笑开心的面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这样抓住手臂,失声痛哭。
周管家是老人,睡眠浅,一点点动静,都会叫他醒来,于是在很多个漆黑的夜晚,都是周管家陪伴在小小的锦无恙身边,在锦无恙的心中,母亲死去,父亲因为母
亲的事情,也不多给他关怀,于是在这个偌大的宰相府,就是周管家会真正地关心他,开导他。
他缓缓抬头,看着蹲在他身前,为他挡住头顶太阳的周管家,周管家前几年都是一半白发,一半青丝的,但是这几年,他早已斑斑鬓白。
锦无恙将手里的信轻轻递给周管家。
周管家接过,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眼珠子赫然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不可能啊,这事情怎么会这样,那少爷你岂不是……岂不是?”问到这里的时候,锦无恙又坠下一滴眼泪,无奈的摇摇头。
“哎!冤孽啊!冤孽!”周管家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锦无恙呢喃道:“管家,你说我戴着假面具活了十几年,却是一直在恨错了一个人,并且这个人……这个人……”锦无恙再也说不下去。
他该怎样跟周管家说,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纳兰明若了,那个时候的纳兰明若,还是一个丑女,并且智商也有问题,但是年弱的锦无恙却看见了她内心深处最纯净的心灵,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心里很矛盾,他明明知道是她父亲杀了他母亲,不是她的错,但是为了报仇,他一直绕着弯子地让身边的人去欺负纳兰明若,直到前几天,他还想着怎么才能将她杀死,还雇了最好的杀手。
他就一心想着让给她死……
可是,今天看了纳兰明若送来的信,他才知道,原来,这十多年,他一直恨错了对象,从前他只是看见自己的母亲惨死,就一直认为神医纳兰明嘉是怀人,是错的,但是看了信,他才明白,原来一直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亲爱的母亲。
是她的母亲,做了小三,还杀死了神医的妻子,并且就算做到了这一步,神医居然还宽宏大量地饶恕了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执迷不
悟,想要和神医同归于尽,才会导致那两败俱伤的结局。
要是这些,还不足以叫锦无恙产生绝望的感觉,那么,纳兰明若真正的身世,就是导致他最后奔溃的导火线了,原来……纳兰明若并不是神医的亲生女儿,她是神医捡来的弃子。
这十多年来,他爱错了人,也恨错了人?何其可悲?
现在他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不将母亲的坟墓放入皇家皇陵,是因为母亲有着那样可耻的过去,大概是父亲不想让锦无恙知道真相后伤心失望,宁愿让他活在仇恨中,也不愿让他知道他的母亲是那种的人。
锦无恙捂着额头:“周管家,我现在心里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周管家知道他收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现在他应该什么也听不进去,于是就应允了,最后关切地看了一眼锦无恙,然后步出了庭院。
锦无恙坐在大大的院落里,一直从白天坐到黑夜,手里的酒壶空了又空,人都说借酒浇愁,醉了就能忘记一切,但是为何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心里什么也没想,脑海里面皆是纳兰明若小时候的丑样子,还有他和她一起生活的那段岁月,假如他心中不曾有恨,那么和纳兰明若在一起的日子,将会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喝到月上枝头,清冷的空气中是淡淡的香气,树影旁支,疏林吹绿,锦无恙月白色的锦袍,和月光融在一起,将他的存在感渐渐隐小,他的意识也逐渐空濛起来,脑海昏昏沉沉的,只凭着意识往前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