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英出封家的时候,外头的天色还早,春季里的天比冬日里的要黑的晚一些,翠青跟在她身旁,心里隐隐不安,“小姐,咱们再走,可就是乱葬岗了。”
白华英定了定心神,挑开帘子望向外头,“再往前走,去看看勇安侯府那一家子现下扔在哪儿。”
“啊?小姐,咱们非看不可吗……”翠青扯着绳子,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非看不可!快走,再晚了天就要黑了。”白华英看了看四周,忽的想起那年去找孩子尸体的时候,璟王也在找,两人就这么微妙的在乱葬岗里有了头一回,并不怎么美好的相见。
“勇安侯府里的人死的可怕得很,咱们看完了就马上回去,否则天黑了,沾上什么邪物就不好了。”翠青驾了马车继续往前走,春日里的乱葬岗散发着一股尸腐臭的味道,很是难闻,白华英以帕子抵在鼻间,马车在一处混乱的土丘前停了下来。
“小姐,就在那儿了,勇安侯府的人多,来不及挨个挖坑,所以全埋在一处了,不过那最要紧的几个是单独埋着的。”翠青跳下马车,只觉得四处阴森森的,不时还有恶狗的狂吠,分明是春日里,阳光下在的时候,可翠青却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白华英跟着下了马车,远远的却瞧见那坟丘处站了个人,有个丫鬟跟着她,蹲在地上正烧着纸,暮色下这一暮多少就有些诡异了。
赵妍捷听着响动回过头,见是白华英,不由嗤笑道:“真是难得,你竟然会来这儿,怎么?对我哥哥旧情难放?如今过来缅怀他?可惜了,当初你但凡帮他半分,他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白华英凝着那写了赵斯年名字的牌位,微微皱眉,“你不在宫里,来这儿做什么。”
“今日是我哥哥的生辰,我自然要来看一看,没想到竟这样晦气,在这儿见了你,你说,我若是
在这儿将你杀了,与我哥埋在一处,世间的人都只会当你消失了,绝不会想到这一层。”
生辰……白华英忽的想起在勇安侯府的那几年,头一年的生辰也是她给赵斯年过的,那时候的赵斯年还是个满眼温润的谦谦君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侯府里交织的爱恨,到了如今,人死债消,一了百了。
赵妍捷眸光眯了眯,凝着白华英,见她脸上没有半分惧意,顿时觉得无趣,“嫂嫂,当初你嫁给我哥的时候,你可说过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如今他死了,你却还好生生的活着,难道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白华英神色淡淡的凝着她,“你的嫂嫂是白秋兰,可不是我,赵郡主怕不是精神错乱了。”
“是不是你,你心里比我更明白,何必在这儿装?你的性命有一半是我哥换来的,你可知玉清天宫的路有多难走,你可知磕完那九千多个台阶,要流多少血?你不知道!所以你能心安理得的在这个身子里区苟活至今!呵,你还真是,幸运。幸运得让人妒忌!”赵妍捷目光阴冷的凝着她,眼底尽是幽怨的恨。
白华英望向那个坟,赵斯年死的时候雪满京华,如今转眼冰消雪融万物归春了,那尸体就算是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早已经烂进土里了。
“你说,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你就是个怪物,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你用着白华英的身体,骨子里却是封锦明,你这样的孽障,天下人会不会都想处死你?”赵妍捷欺近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与她讲。
“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你若不信大可试一下,看看天下人是信我这个爱民的郡主,还是信你这个卖父求荣活下来的郡主。你若在宫里呆着,就老老实实呆着,若让我知道你敢对玉如不敬,我也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
不如死。”一个天下人都厌弃的女人,又有谁会去信她!
赵妍捷毫不在意,“区区一个皇后的位置,我还不放在眼里,她既然要,送给她又何妨?倒是你,你与我们勇安侯府的恩怨,只会没完没了!你想嫁给璟王过安生的日子,呵,痴人说梦。”
白华英无心与她辩驳,扫了眼那个长了春草的也坟堆,“我与你兄长的恩怨,人死债消,至于你,若是要报仇我随时等着。”
她转身朝不远处站着的翠青走去,翠青拿了斗篷迎了上来,关切的凝着她,“小姐,没事吧?”
站在坟前的赵妍捷瞪着白华英咬牙切齿,“你想消就消?你想的倒是美,我告诉你,你造下的孽,这辈子也别想安,我要让你永远都痛苦的记得那些事!”
白华英上了马车,没理会身后的赵妍捷,赵妍捷双拳紧握,直到那马车走远了,她才愤恨的将脚边的石子踹开,气得眼睛通红,泪意翻涌,来到赵斯年的坟前,哭了起来,“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抛下我,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啊,哥哥……父亲……”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她跪在地上烧着纸,一面哭,“你放心,我定会将白华英这个贱人送下去,让她亲自给你们赔罪。”
勇安侯府的多数人都她一把火烧了,如今尸体与那些灰被她抱着埋在了这儿,她永远记得,那个寒冷彻骨的天气里,她来来回回的运了多少回,才将勇安侯府里百多口人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