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
马匹狂奔了一整个下午。
前途依旧茫茫。
燕望欢掀起车帘,只见一片荒原尘土,哪还有半个路人。
她探出头,向后看了一眼。
隐隐还能瞧见官道,应是刚拐过来不久。
是时候了。
燕望欢刻意清了清嗓子,凑近了车帘,加大声音道:
“劳烦您先停一停。”
马鞭抽空声一顿。
轮子卷动的速度依然不慢。
知道车夫已经听到了她说的话,燕望欢继续道:
“刚才那段路太颠簸,我有些不舒服,劳您先停个车,让我缓上一缓再走。”
车夫还没做出决定。
燕望欢已经掀开了车帘。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捏紧了缰绳,余光瞥着她,全身紧绷,但凡有丝毫的动静,他都能立刻出手。
只是…这里还不够远。
距离官道太近,离他们约定好的位置还差上一些。
可若是燕望欢现在察觉到不对,开始大吵大闹,就是地点和时辰都不对,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力,他应该也得出手了。
车夫压低了帽檐,一只手缓缓探入怀中。
像是没注意到气氛的紧绷,燕望欢看了眼靠在一侧昏睡不醒的紫湘,淡淡的道:
“昨个守夜,也是辛苦她了,不要喊她,您先停一下下,我就下车缓一会儿。”
她面色惨白。
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身形单薄,随风微颤,像是大病未愈。
车夫想了想,哑声道:“此处距离京城不远,还请三小姐忍一忍吧?”
他刻意改变了声线,压着嗓子,听起来嘶哑难听。
燕望欢面色不变,只道:“是腊梅雇的你吧?她是相府的奴婢,我是主子,银钱我等下会给你,一分不会差。现在听我的,停下来,等我休息一会儿,再行赶路。”
车夫可谓是进退两难。
他当然不想燕望欢下车,可
此处还能看的见官道,若是此时动手,未能一击毙命,她挣扎起来,动静传出去,给旁人注意到,就麻烦了。
但要是停车,再出什么幺蛾子,这责任,他可是承担不起的。
燕望欢见他犹豫,又道:
“怎么?我居然连下车都不行,难道你…不是腊梅雇的车夫?”
她步步紧逼,声音越来越大。
还作势要出来左右查看。
车夫一慌,下意识的拉紧缰绳,竟是真的让马车慢了下来。
燕望欢这才满意,点点头,道:“行了,就停在这吧,你动作小点,莫要吵醒了紫湘,然后给我拿点水来。”
马车缓缓停下。
她下了马车,站到路边枯树下,抚着胸口,像是难受极了的模样。
车夫也跟着跑了下来,站到另一头,摸着马,目光死死的锁在了燕望欢的身上。
“我的水呢?”
“在…在这。”
他从车上摸出个水壶,跑过去奉上,她却不接,瞥了那发灰的皮囊袋,厌恶的皱了眉,道:
“你让我用这个喝?”
车夫一愣。
“别开玩笑了。”燕望欢不接,半阖着眼,“我是金枝玉叶,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把这脏水壶递上去,谁给你的胆子?快拿回去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她说可谓是相当过分。
那车夫眼中有火光闪过,他低下头,鼻腔喷着粗气,将皮囊袋甩回车上,背对了燕望欢,生怕泄出了眼底的杀意。
“你这是什么态度?对我有意见?”
他都已经不吭声了。
可燕望欢却还是不依不饶。
她甚至追上前,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神情。
“能给本小姐驾车,是你的荣幸,现在,我让你转过身看着我,说一句‘谢谢小姐大恩大德,让我有机会为您驾车,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车夫捏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前前后后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这么快,刚才还温声软语,现在却这副模样。但燕望欢此时此地的言语,确确实实的让他杀心沸腾。
再忍一忍。
忍一忍。
很快了。
“谢。。谢谢三小姐大恩大德,让我为您驾车,这是我…上辈子的福分。”
他说的结结巴巴。
声音里都夹了掩不住的火气。
燕望欢冷哼一声,上下扫他一圈,扬起下巴,傲然道:“你这车,乘了金枝玉叶,以后就不要在乘旁人,他们可没资格坐本小姐坐过的车。”
车夫沉着脸点了头。
燕望欢这才算满意,轻移莲步,回了树边休息。
留下车夫艺人,背对着她,满面的寒霜,
还金枝玉叶?
她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
过不了多久,他要让这燕望欢,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车夫咬着牙,恨恨的揪着马儿的鬓毛。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的火气缓和了些,身后悄无声息,他喷了口粗气,哑着嗓子道:
“小姐,该走了。”
无人回应。
车夫愣了愣,猛地回过头。
在他身后,哪里还有燕望欢的影子。
甚至,连紫湘都不见了。
夜色渐深。
长袖飘荡。
身边是无尽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