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凉,床榻边两道身影交织,月白落于她的青衫之上,晕出些浓重的墨色。
曲蓁静静的由他抱着,感受那颤粟的身子逐渐平静,轻道:“放我先去点灯,可好?”
幽闭空间会加重他的不适感,她留意过,不论是在江南盛夏,还是汴京秋意透凉,到了夜里,他屋内灯总是常燃不熄,悬窗不落!
这是幼年之伤的后遗症。
就好比她枕下藏着的那把匕首,是诅咒,也是救赎!
寂静的屋内未有应答,半响,环着她的手悄然松了几分。‘
曲蓁摸黑找到灯烛,火苗“扑”的窜起,点亮了半边屋子,她又推开悬窗,放任凉风过户,吹散满室沉闷之气。
“没事了!”
这话是对着隐去的风愁几人说的,话音刚落,树梢暗影间就传来声短促的哨音,几道气息悄然褪去。
她站在窗前,回身相望。
就见容瑾笙拢着肩上的外衫,靠在床边,凤眸幽邃而哀凉的盯着某处,薄唇抿的发白,似是在出神。
曲蓁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没有出声。
她心中其实有许多疑惑未解,宫中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是这个模样,梦中又看到了什么。
可话到嘴边,见他这番神情又不忍再提。
这种濒死迷茫太熟悉了,
他们同样经历过创伤,但又各有不同。
容瑾笙因痛苦而遗忘,又因遗忘而痛苦,她却是清楚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记得那些淋漓的鲜血、破碎、希冀和生死离别,被幸存者的罪恶感束缚,不停的用回忆撕扯自己。
直到崩溃、绝望、溺于深海,与孤寂长眠!
瞧,谁也没放过自己!
“蓁蓁!”
容瑾笙突然开口,“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曲蓁被那轻而淡的声音拉回现实,抛却脑海中的杂念,轻声问道,“样貌?”
“不。”
他摇头,眼睫颤了下,抬手拂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口上那朵栩栩如生的金莲纹来,语气木然:“是这个!”
曲蓁瞳孔骤缩,耳边响起风愁的话来。
“凡雪家嫡系血脉,降生时就会由族中耆老以秘法在胸口处烙下莲纹,警示后嗣志洁行芳,守心清正”,那人身有莲纹,岂不是代表她是雪家之人?
而当初与容瑾笙一道失踪,又是这身份的,唯有……
雪贵妃!
他的生身母亲!
那他在催眠状态时所说的被欺辱的……
曲蓁蹙眉,试探道:“那以棍子断你双腿之人,难道也是她?”
等了许久,容瑾笙才微不可见的应了声“嗯”!
闻言,她心情越发凝
重,如此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暗无天日的幽囚,被断腿,目睹生母遭人凌辱,即便他当时年幼懵懂,但难以承受的伤痛导致他记忆裂变,后又以异性肢体接触障碍,幽闭恐惧等形式延续下来。
碎片的记忆展露出的真相已如此残酷,若要追寻埋藏数年的真相,得到的,又该是怎样的结果?
她攥住他的手,凝声道:“容瑾笙,我在,必陪你手刃仇人,血祭皇陵!”
这时候,安慰的话总太过苍白。
数年过去,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反抗之力的幼童,而是大盛宸王,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那些痛苦,她会陪他熬过去!
容瑾笙凤眸凝望着她,云雾缭绕,遮去了眼底波澜。
须臾,他薄唇轻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那娇软的身躯带来的温暖,融在骨子里的冷稍化了些。
“蓁蓁,你陪着我就好,打打杀杀的事自有我处理,别脏了你的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