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慎害死人命,是常事……
所以,就因为他是皇帝,便连复仇都不允许……
皇帝轻飘飘几句话,便自证清白,竟成了朵白莲花,还委屈上了?
条条大道理犹如铁索,勒得沈栖烟呆若木鸡,呼吸困难!
忽有骤风从平地掀起,吹得乌云蔽了月,院中不知多少年的老青松狂乱地摆动,月影被切割成无数凌乱碎片。
华贵的衣衫也被吹得猎猎作响,风很大,庭中冷得让人发抖,将人心也吹得凉透。
沈栖烟质问的嗓音原本柔美,在过度的震惊与不甘质疑中,显得犹如暗夜之中的破空鸦鸣,近乎凄厉了:“委屈?这个词他也配?”
“他若敢称一声委屈,我的养父母难道就不委屈,整个县城被烧成焦炭的无辜百姓,难道就不委屈吗?”
秦镇疆见她执迷不悟,也不由得拔高了嗓音,试图将她喝醒:“烟烟,你的养父母也是读书人,难道没有教过你,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吗?”
沈栖烟却没有半分被他的威势震住,她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反而上前一步:“好一个君臣有别,我从前只当君与臣的职责有别,原来在外祖父的眼中,有
别的是性命的高低贵贱?!”
秦镇疆瞳孔微缩:“你,你——”
沈栖烟的表现,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刚刚还在他的怀中畏缩犹如受惊小兔的少女,此刻眼眶还是红的,背脊却挺直。
她身后是耸立的高大青松,扎根默默无言的土地,顶起乌云蔽月的苍天。
沈栖烟用力的擦去眼中的泪珠,咄咄逼问:“怎么,外祖父说不出话了吗?还是说你根本也不敢承认,在你道貌岸然的忠君之皮的底下,其实意思是,皇帝这个无能平庸的君王的性命,就是比区区一个县令的性命要高贵?”
秦镇疆觉得她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扭曲自己的意思,但在她的逼问中,竟是硬生生的后退了一步。
心中,不觉骇然。
却不知,自己感到惧怕的到底是什么?
是沈栖烟这个表现出狰狞复仇欲的外孙女,还是她话语中,犹如利剑一般直击人心的道理。
沈栖烟丝毫没有因他的后退而收敛,如连珠炮一般,语速极快地继续质问:“您的意思是,因为他应该活,所以我爹就应该死。”
风雨欲来,少女身后的天空猛然响起一道惊雷,电光撕裂夜
幕。
“您的意思是,我这个被他们利用,喂毒,培养成间谍送上男人床榻任由玩弄的遗孤,居然连复仇的念头都不能用?”
缀着精巧珍珠的绣鞋含着怒气踏前,老将军的布鞋含着某种慌乱,再度后退。
“您是这个意思吗?外祖父?还是说,我应该尊称您一声,秦老将军?!”
院中回荡沈栖烟的厉喝,她静静立着,等待答复。
犹如兔子一般受惊泛红的眼眶中,眸光沉静犀利,哪有半分平日乖巧柔顺。
而秦镇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逼到了台阶前,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内心坚定的观念,犹如被大锤重重敲击。
沈栖烟环视四周,院子里头的下人早就被屏退了,只剩秦年秦晔,此刻两人都默不作声,眼中满是震惊。